亏得老蔡眼疾手快,他托住谢元贞的脑袋,伸手一探,当即变了脸色,“呀,你阿兄烧得好厉害——这手是断了么!”
众人目光一转,只见谢元贞右手的地上已洇出一小滩乌红的血迹,饶是刀板上讨生活的厨娘也吓了一跳。
“小郎君怎会重伤至此!?”
谢含章只抱着阿兄默默掉眼泪,看得在场之人皆于心不忍。
“他们跋山涉水不知经过多少凶险,”老蔡眼珠子转过一圈,试探着又劝厨娘,“又不是成了年的大人,两个半大娃娃,想来不会有什么差错,不如先带进去养伤。劳您再去问问,或许正有哪个疏漏了的?”
可恻隐之心是一回事,出手救人又是另一回事。
厨娘顿时板起脸:“你说得轻巧,咱们这些仆役但凡有个头疼脑热,向来是府上的小胡大夫来瞧,回头小胡大夫与他父亲一说,这两个小娃娃万一无人认领,届时捅到老爷那儿去,我又如何向老爷交代?”
见状谢含章咬了咬牙,竟要从老蔡手里接过谢元贞,自己拖着人往外走。
血迹已然留下,由着谢含章来,便只会拖出更醒目的一长条。
厨娘皱起眉,正要拦下人,却听谢含章十分隐忍地婉拒众人:“各位叔叔婶婶莫要为我与阿兄伤了和气,我自己能照顾阿兄。”
“你这般小,如何能独自照顾?”厨娘快人快语,眼睛还流连在那只伤了的手臂上,似乎在思忖什么,“且请大夫找住处,哪一样不要花销,你身上可有银钱?”
“我——”
谢含章一抬眸,通红的眼眶里,泪水盈盈欲坠。
老蔡听这意思,赶紧一把拉住谢含章,也跟着附和,“最近人贩也猖獗,尤其小郎君生得这等模样,我只怕你们刚出这条街便要被人掳走!”
厨娘的眉头顿时皱得更加厉害。
谢含章本也没打算真带走阿兄,她瞥了一眼厨娘,随即突然冲人跪下,“贵府可还缺僮仆侍婢——我愿卖身为奴,救我阿兄一命!”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厨娘实在是喜欢这两个孩子,不由顺着谢含章的话,……你们可有照身帖?”
谢含章摇摇头,却说:“能否宽限几日再去官府报备?”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
厨娘又犯了难。
到底还是老蔡摆摆手,“这倒不难,先前也有不少流民没有照身帖,待小郎君清醒了能下地,再去官府报备也不迟。”他冲谢含章抛了个眼色,道:“谢大人既统领铎州大小事务,想来该是更加容易?”
谢含章立即接上说:“叔叔婶婶莫要烦扰,待谢大人归家,我自去谢大人跟前儿向他讨个恩典,允我在府中做事!”
厨娘终于又笑起来。
“倒是个乖巧的孩子,只是老爷不管后院杂事,招买仆役自有夫人与掌事主簿定夺,”她爽快地一招手,身后的杂役抬完了时蔬便来抬人,“那便好生抬小郎君进去吧,小心他的右手!”
彼时介州刺史府衙的正堂内,玉生白提起酒壶,正往谢公绰的羽觞一推。
“老师,学生再给您斟。”
酒过三巡,谢公绰的脸上泛起薄薄一层红晕,他捏住玉生白的壶嘴,不胜酒力——
“眼下没有旁的人,你我之间便省了那些凡俗礼节。”他扫过另一边的大郎,视线定焦在面前的这张小白脸上,眼角的皱纹都染了几分心疼,“方才知墨受苦了,若非那些百姓穷追不舍,也不必委屈你与为师演这一出戏。只是事态要平息,也该让他们知晓利害,否则日后他们岂非要骑到你的头上?”
谢远山也端了杯酒过来,方才的趾高气昂尽消,父子俩如出一辙,“知墨,我也向你赔礼!”
玉生白慌忙提杯对酌,随即眼眸低垂下去,“老师苦心,学生自然明白。”
清晨的事既揭过,谢公绰也好换了话头,“方才我瞧那领头的年纪颇轻,胆量倒不是一般的大。”
事儿要揭过,人可没完。
玉生白马不停蹄,这边跟着老师去王府赔罪,那厢已命人将其捉拿下狱,这一记巴掌打得重,他定要加倍讨回来的。
“老师有所不知,”玉生白字里行间幽幽怨怨,“当年慕容述被贬介州,曾从田驺棍下救得一孩童,正是今日此人!”
慕容述的贤名,便是打那时候起的。
“原来如此,我瞧慕容述气色倒远胜为师,难为他做这一场戏,如今大梁皇族仅存其二,来日若让他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