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人事不成才道求天,不到万不得已,谢元贞也不会起卦。
天机不可泄露,可谁能断定,天机不会左右人心?谢元贞总以为,倘若并不知道所谓的天机,或许原本的死路就还有一线生机。
他不想被天机左右。
“那你算算,”赫连诚偏偏不问谢含章,“扶危的心吊在那儿?”
赫连诚虽然没找到人,但他也怕自己有所疏漏,他也怕谢元贞早就算出,谢含章已经与谢家满门团聚,谢元贞心心念念的小阿妹早已不在人世。
他何其心疼他的季欢,实在不想雪上添霜。
于是谢元贞回捻他的手心,“扶危。”
“我没找到人,少珏大抵还活着,”赫连诚不敢打包票,开口先截断谢元贞的消极念头,“那你算出她现下何处?”
“坎卦指北,”谢元贞眼神沉静,有几分笃定,“或许在北靖。”
赫连诚暗松一口气,所幸与他推测的一致。
“昨日暗桩已启程潜入北靖,”赫连诚再度许下诺言,第二次稍沉稳了些,“我会带她回来。”
……,我应当把阿蛮藏得再远一些,”意料之中的安抚无法叫谢元贞镇定,在赫连诚面前,他终于红了眼眶,喃喃念:“再远一些就好了。”
“是我失信,”赫连诚揩去他的泪珠,吻他颤颤的眼睛,“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错。”
谢元贞便哭了出来。
“哭吧,”赫连诚不敢动谢元贞的后背,只用掌心摸他的后脑勺,与之紧紧相贴,“我在这里。”
赫连诚明白连日间谢元贞的担惊受怕,当着属下与五绝的面,他还要强装镇定,实则一口气憋在心头,赫连诚再不回来,只怕是要憋坏了。
“你说,你说我会不会算错了?”谢元贞泣不成声,哭到最后又开始怀疑自己,有些慌乱地问:“阿蛮她会不会已经——”
“不会,”赫连诚掰过他下巴,坚定地看着谢元贞:“不会。”
咚咚咚
关于谢含章的下落始终没谈出个结果,五绝敲门,转眼到了谢元贞喝药的时辰。
如今谢元贞喝药可比用饭容易,五绝还没歇够,空碗便送了回来,他接过碗就要走,赫连诚却将人拦了下来。
“五绝先生,晚辈记得您也会起卦,”赫连诚侧身使眼色,“可否帮忙算算,少珏她现下是否无恙,人又在哪里?”
两人对视,谢元贞坐在床上,闻言塞在被下的手攥紧,赫连诚斟酌字眼,希望五绝能明白他的意思。
“自然,”五绝眼睛一转,答应得爽快,当面起卦,片刻之后撂下一句,“人活着,在北边儿,许是北靖!”
听罢赫连诚看了谢元贞一眼,喝完药就该安心睡觉,赫连诚安置完便送五绝出门。
“多谢先生。”
赫连诚跟着五绝走到廊子拐角,这才敢说。
五绝回头,一副莫名其妙,“谢我什么?”
赫连诚以为这是要他再夸一遍,从善如流,“自然是谢您方才一卦。”
可五绝听了反而皱眉,“我也不过实话实说。”
“当真?”这赫连诚倒是没想到,连着先前的疑问一并问道:“那当年在师戎郡,您如何能险些叫晚辈得手?”
“那卦又不是给我自己算吉凶,”五绝明白过来,转身骂骂咧咧,“不信邪还哄老头算,哼!”
“晚辈不是这个意思,”赫连诚忙跟上去,心里的疑问更甚,“敢问彼时那卦,先生又是为谁而算?”
五绝再不理他,拍屁股走人。
正午用饭的时候,赫连诚一碗粥才喂三勺,就被谢元贞推开——
“我饱了。”
“我离开前你还能多用两口,”赫连诚不依不饶,勺子抵在谢元贞嘴角,那气势是要掰他的嘴,“不吃东西,如何能有力气养伤?”
这也是实话,可谢元贞吃不下更是实话。谢元贞不怕他动粗,就怕他又做出什么不理自己,背着自己生闷气的事,无奈只能又勉强喝几口,眼见小半碗粥下肚,赫连诚刚要露出笑容,谢元贞一个反胃,没忍住竟全吐了。
房中一时热闹,五绝撂下自己的饭碗,嘴里的饭粒还没咽干净,中途被抓过来扎针,谢元贞吐过之后人更是恹恹,赫连诚也不敢再拿东西恶心他,哄谢元贞睡着之后,出门便唤来周行简问话——
“怎么回事?”
周行简一脸为难,捡着字眼回话,边瞧主子的反应:“您离开后,公子日夜忧心,这几日几乎水米不进,是真的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