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抓你?又是谁救的你?”
“抓我的人自己要放人,”独活皱眉,隐约察觉到赫连诚的阴郁,他想绕过赫连诚去找师父,却被他一把捏住手臂,力道还不小,只听他幽幽问道:“你真是独活?”
念一为掩人耳目可改变容貌,眼下谢元贞尚未脱险,赫连诚不敢冒一星半点的风险。独活失踪的时间卡得巧,赫连诚看到这张脸,莫名就想起远在天边的裴云京。
独活看着他,不见怵惕,“不然呢?”
“把你那杀气收一收,”两人正僵持时,五绝从后院赶来,从赫连诚手上解救自家徒弟,“我的徒弟我不会认错!”
说完他拉着独活就要往后院回。
“人不会认错,”赫连诚步步紧追,五绝要他放心,他反而放心不下,“心变了却不容易看得出。”
这话便是独活也听出不对劲了。
“发生何事?”三人进屋,独活看到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谢元贞,眉头皱得老高,“师父,那假死药没起效?”
“就是因为吃了才麻烦——赫连大人,就算有什么要盘问我家徒弟的,也等我把季欢的小命捞回来再说!”说着五绝把赫连诚往外推,“好徒儿,快帮师父一把!”
众人站在廊子下,天外晴得离奇,清风拂面,又是一时好风光。四方院四面高墙,一派死气沉沉,昨夜的血没冲刷干净,院中狼藉一时也收拾不及,院中景象入目,心中只有烦闷。
“主子,”刘弦看了一眼赫连诚,“公子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你们下去吧,”赫连诚似乎才反应过来,樊令身受重伤,虽然吃过药,但伤口还要处理,“眼下这儿没有别的大夫,委屈你们自个儿上药,缺什么就着人去买,别耽搁伤情。”
“主子,”樊令最有发言权,“咱们等公子转危为安再走不迟。”
赫连诚自个儿的心思都乱得不行,樊令这么说,他也没再劝,靠着门口坐下来,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昨夜献血淋漓的画面。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
又过一个半时辰,接近未时,五绝终于开了门,点头的瞬间赫连诚就要冲进去,却被五绝一个反手拉住。
“方才我就在想,”五绝看着赫连诚,鬼医记忆超群,赫连诚的猜疑不无道理,若论蛛丝马迹,五绝突然想起:“此前柳府践行宴上,裴云京故意撞散我徒弟的药篓子,彼时被他捡着几味药——看他那样子,他既然会下忿相,会不会也通医术?”
赫连诚心下一沉,“你怀疑铎州还有他的耳目?”
“否则谁会抓我徒弟,又将他好好儿放回来?”五绝言下之意,捏着人质又不用,诸如李令驰之辈是不会做这等费劲的买卖,“抓我徒弟是为拿捏我,拿捏了我,不就等同扼住季欢的命脉?”
甚至他们并非是为威胁五绝,或许正是为防谢元贞用假死药金蝉脱壳。
他们与李令驰一样,只不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但都是要确保谢元贞绝无生还的可能。
所以截樊令与独活的是同一批人,这个解释顺理成章。
“慕容裕阵前倒戈,是因为一个寺人说的一句话,”赫连诚寒意骤生,谢氏灭门案是门阀权利斗争的起点,谢元贞站在漩涡的中心,各方势力几欲将他碎尸万段,“他撂下一句柳濯缨就是谢元贞,随即自尽身亡,就是要逼慕容裕不得不信。”
“主子的意思,此次幽禁独活与宫宴前送信的也是同一批人,”周行简眼珠一转,“都是那程履道?”
“裴云京是远走平州,可我怎么觉得,这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赫连诚面上不显,道:“你们几个,该休息的休息,该治伤的治伤,都先下去!”
千丝万缕难理头绪,赫连诚要先看一眼屋里的谢元贞。
才有力气接着斗。
雨过潮湿,屋里血腥气未散,书架和衣箧七拐八歪,举目乱糟糟。赫连诚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十分自觉地换身衣裳,又仔仔细细净过手,这才来到内间。
方才丢了满地的布条已然收拾干净,地面有几处难免染上血色,赫连诚绕过那里,趴在榻前,万千酸涩肿胀都堵在喉咙口,堵得他说不出话,直往眼睛里涌。
谢元贞也趴着,看不见胸膛的起伏,更显得无声无息。他昨夜遭了大罪,先受一刀后受一箭,洁白的脊背一气多出两道狰狞的伤痕,此刻脸颊朝内侧,昏暗的光线下白得瘆人,唯有眼睑处睫毛浓密,还有一抹依稀可见的青乌。
“是不是很疼?”赫连诚不敢动谢元贞,看见他手上脏污,端一盆温水来,一点一点擦瓷器似的,喃喃自语,“我皮糙肉厚,分我一点,我替你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