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这么多年,终于要等到这一刻,”荀浚老泪纵横,用袖口擦了擦,“叫二位见笑。”
“哪里,”赫连诚偷摸又扔一只虾到谢元贞碗中,装作无事人,“荀兄性情中人!”
“听闻赫连大人曾在洛都救过季欢,”这一幕也被荀浚抓到,他拐弯抹角,方才赫连诚一个劲儿给谢元贞夹菜,挑刺,剥壳,当着荀浚的面,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此刻终于忍不住打趣,“赫连大人看着比我内子还要心细呢。”
大梁民风开放,乱世之中,往往今朝有酒今朝醉,其中尤以男风盛行,此情此景,荀浚如何不明白?
“我挑着玩儿呢!”赫连诚手一僵,咧开嘴角,装得放荡不羁,“荀兄要不要,我也给你——”
“不用不用!”荀浚整个人都想往后缩,他可吃不消这套,但看着面前一对你侬我侬,一时不免想起家中夫人,“其实在家我也会为内子做这些小事,倒是有趣得紧。”
左右荀浚与谢元贞是旧相识,也是谢泓门生,方才赫连诚也就没刻意藏着掖着,可他不确定谢元贞的意思,见躲不过又想解释。
“是,”谢元贞低着头,夹虾的同时忽然抢过话去,“内子叫荀兄见笑了。”
两人皆是一愣。
……啊,”赫连诚清了清嗓,两腿张得更开,几乎笑得合不拢嘴,“叫荀兄见笑了!”
接近子时,两人送荀浚登上李郡渡口,才往师戎郡回。李郡到师戎郡港口是顺流,此去只消三四个时辰,有赫连诚做船夫,谢元贞就靠在船边享清福。
“到师戎郡还早,”往日这个时辰,谢元贞早被独活催着睡觉了,赫连诚接了独活的班,替他督促,“你先睡会儿。”
谢元贞摇头,“我不困。”说话间他还不时看向粼粼江面。
当年南渡铎州时谢元贞与谢含章被船夫推入茫茫江水之中,谢元贞本也就是个旱鸭子,一朝被蛇咬,自那之后每每坐船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根本不敢睡觉。
赫连诚见此情形便明白了,腾出一只手冲他,“过来。”
谢元贞听话地点了点头,几乎是爬着过来,仰头问赫连诚的模样活像只雪白的狸子,“怎么?”
赫连诚莞尔,接着拍拍后背,“靠在我身上。”
谢元贞一愣,羞赧爬上脖颈耳根,“这样你如何划船?”
“我拐外子回家,”赫连诚一把揽过谢元贞的腰身,“便是单手划也是有劲儿!”
船边哗哗,果真比方才要快一些。
“别闹!”谢元贞嗤他。
“不闹,但我说真的,”赫连诚凑上前,声音低沉,正经得让人无法拒绝,“靠上来。”
“那你可得划得稳当一点儿,”谢元贞终于抱住赫连诚的腰,贴着他的后心,果真感觉到包裹全身的安宁,他舒舒服服闭上眼,还要嘴硬,“我可怕水了呢。”
“外子擎好,”赫连诚像那高歌的船夫,当即吆喝一嗓子,“这沔江往来的船夫,没一个比我还稳当的了!”
江天一色,浮光跃金,周遭一时只有江浪拍打船身的动静,船随桨摇曳,赫连诚奋力划着,带谢元贞朝家的方向前行。
不多时,赫连诚感受到谢元贞的气息,“睡着了?”
“没,”谢元贞睁开眼,“累了?”
“那个谢懋功,”赫连诚憋了一路,“你准备如何处置?”
如今贾昌是死了,可罪魁祸首谢懋功还在,李令驰要指认谢家人,有谢懋功掺杂其间,就一定会牵扯上铎州谢氏,他一个人一句话,这一锅就都齐了。
“可他也没害过人,”谢元贞苦恼,也是因为他是谢家远亲,“我总不能一刀结果了他。”
赫连诚心里咬着牙,可谢懋功现在不正在害人?
要等他手上沾过血,赫连诚只怕会发狂。
“你真要放过他?”赫连诚又问。
“别脏了你的手,”谢元贞孩子似的抱着赫连诚,说着蹭蹭他后心,“他不值得。”
“我也不杀他,”赫连诚垂眸,好计眨眼上心头,“左右要一个人完全失去价值,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谢元贞靠着赫连诚,说话的声音从两方来,一方是天外,一方是耳朵贴着的身躯,微微的震动安抚心神,谢元贞打了个哈欠,这会儿是真的有些困了,“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睡觉,”赫连诚放轻声音,哄他闭上眼,将所有的烦恼揽到自己心中,“睡一觉起来,又是一日好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