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出狱前,贾昌走到狱厅,正赶上狱丞下值,他见贾昌终于出来,淡淡的面色舒展一丝。
“狱丞辛苦,”贾昌三步并两步,县官不如现管,在望京地盘,他还得向狱丞陪笑脸,“夏日炎热,呆在牢里想必也不舒坦?”
“都在这大牢里头了,春夏秋冬哪有一日舒坦的?”狱丞回头看了一眼,顺势扫过贾昌,牵了牵皮肉,“好在刺史大人体恤狱中上下曹掾,便是狱小吏一日也能践更三次,休沐更与卑职一样,弟兄们倒也不算太过辛苦。”
说完狱丞急着要走,贾昌却将手伸进了胸襟——
第106章 诛杀
狱丞一下又不着急了。
“天儿热, 在下一点心意,请弟兄们买些熟水解暑消乏,”贾昌塞了银子, 指向里面的牢房, 两人目光交错, 一切尽在不言中, “安刺史果真恩礼有加,可这三班倒也辛苦吧?说不准一夜觉要拆成两半睡,也不踏实。”
“瞧您说的,食君之禄,解君之忧,辛苦二字可不敢当!”白花花的银钱赏心悦目, 可比夏日里的清风还要令人舒心。狱丞也不推脱,笑着收入囊中, 嘴巴真真切切咧上耳垂, 说话的语调也和缓不少,“贾将军请放心,里头那几位卑职定当仔细照看,不叫他们有任何短缺!”
“多谢狱丞!”
出了门, 贾昌与狱丞分道扬镳, 放眼望京境内, 天色已完全转黑, 主街不见百姓。贾昌顶着一身恶汗独自走了一段, 忽而将手伸进胸口又摸了一下, 随后大步流星, 彻底消失在主街拐角处。
蝉鸣星稀,街巷的灯火渐渐熄灭, 转眼更声敲过第二道,贾昌离开前与狱丞高谈阔论,大牢里还很热闹,此刻却是阒无人声——
只见狱厅内的灯光漫在青砖铺地的院子里,一只狸子大大方方从正门进来,忽而飞速蹿过院子,随后又一步一顿,跃过门槛,去够狱厅内案桌上的点心。
里头的狱卒早已横七竖八,七八个大汉不见呼噜,也不见梦呓,狸子乌黑的眼珠转了又转,眼见胆子越来越大,不仅来回蹦跶,有几次直接压在肥头大耳上,竟也没将人坐醒。
案桌散乱,陶碗中的熟水已被一饮而尽,只剩碗底还有几粒煮瘪了的绿豆。狸子埋头进旁边的肉碗,狼吞虎咽还没一会儿,忽而从院门口传来细微的动静——
狸子跑出门的时候,正撞上进来的贾昌。
“喵!”
一声尖利划破长空,也彻底惊动了牢中还清醒的犯人。
贾昌一袭黑衣蒙面匆匆闪过幽暗的走道,到了公冶骁的牢房前才解下面帘,公冶骁提心吊胆,满心以为是李令驰迫不及待要来灭口,见是贾昌才长松一口气——
“你怎的这会儿来?”
白日公冶骁咬破自己的指尖,刚写下七年前大梁中书令谢泓灭门的真相,本是要贾昌拿回京面呈主上,何以此时去而复返?
公冶骁心跳提到嗓子眼儿,莫不是他们的谋算已被护军发现?
“我思之再三,这局实在太大,不是咱们能吃得下的,”贾昌三下五除二,开了门锁解了镣铐,“我放倒了外头值守的狱卒,再过一个时辰他们便要践更,快随我离开此地!”
这太突然了,公冶骁没有立即跟上,满脑子还在畏惧护军威严,“可我岂能一走了之?我家中还有亲眷,日后岂非要牵连他们,叫他们受我连累!”
“他们要抓的是你我,但凡咱们一日流窜在外,李令驰便更不能动你我家人,”虽说公冶骁所言在理,只是贾昌一脸焦急,说着就去拉公冶骁,“否则岂非逼得狗急跳墙,将他之前诸般恶性公之于众!”
多少年同僚,公冶骁向来是没什么主意的,兴许是今夜事发太过突然,亦或是他直觉不对劲,此刻面对贾昌的花言巧语他犹豫再三,一时与贾昌僵持在原地,“可我若走了——”
“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成了!”贾昌猛然又加几分力道,让过公冶骁往前一拽,将人径直往门外推,生死关头,由不得他优柔寡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公冶骁耳边轰鸣,恍惚间被推出牢门口,他冷不防回眸,恍惚见贾昌与那夜山中的神色相似。
往前算到此刻,贾昌实在救了他太多次,即便公冶骁嘴硬,对他的信任实则几乎刻进脊髓,不过须臾,他终于郑重地点了点头,大步就往狱厅走。
通过幽长的走道时,其他牢房的犯人眼睁睁看两人大摇大摆往门外走,眼角眉梢尽是艳羡,其中甚至还有人嫉妒心起,大声嘶吼,妄图引官差前来捉拿。贾昌跟在后面不过斜睨一眼,那人就戛然而止,不敢再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