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两人匆忙出门,下台阶时,陆思卿已迎着钟沧湄向院中来,师兄弟阔别七年,一朝重逢,谢元贞径直喊出声:“师兄!”
“小师弟!”钟沧湄也是激动万分,可他却同时看到一旁的赫连诚。曲水流觞宴上便是此人缠着他这小师弟不放。他不知此人来历,一时更摸不准说话的分寸。
“这位是师戎郡太守赫连诚,自己人。”谢元贞福至心灵,当即扫清钟沧湄的顾虑,紧接着又问:“老师可还好?”
钟沧湄这才放心了些,点头道:“老师年事已高,近日偶感风寒,原本说要过来,我劝他来日方长,不如等病好全了,师徒相见也不迟!”
“都快别站在天外了,”陆思卿怕这一来一回没个完,推着人催促道:“咱们且进屋说话罢!”
四人于是热热闹闹进屋去,赫连诚与陆思卿各自斟茶,半点不拿自己当外人,也是知道谢元贞根本没别的心思,他忍了又忍,“师兄,我二亲兄长他们——”
钟沧湄垂眸顿了顿,轻轻拍他的手,“狐死首丘,代马依风,关外不安全,我暂且将他们的遗骨安葬于铎州城北,”说着他扫过屋外,路上陆思卿与他提及两人,他还道兄妹俩总归是在一处,“谢家上下如今就剩你与令妹,她不在府上?”
“含章在谢府,谢夫人收了她作义女,给她一个新身份,”谢元贞斟酌道:“以免日后会受牵连。”
钟沧湄心知谢元贞口中牵连是为何物,复仇之路凶险万分,思及此处,他更替小师弟不值,“铎州谢氏灭门何其惨烈,如何偏叫那李凝霜逃过一劫?”
郗泰青与李凝霜同为谢氏妇人,结局却是天差地别,钟沧湄心疼恩师晚年丧女,更不齿李令驰如此小人行径。
“当年三嫂被李令驰以安胎的名义接回家住,也是蒙在鼓里。洛都城灭,李令驰一副安胎药,三兄的孩子没能保住,险些去了三嫂一条命。”原先谢元贞也有恨,只是多年来李凝霜对其父的举动也看在他眼中,“因着当年之事,如今三嫂孀居奉仙观潜心忏悔,也是一报还一报,如今李令驰受慢毒摧残,已然不是彼时年富力强的护军大人了!”
钟沧湄眉眼一跳,来前他听陆思卿寥寥几句,震惊无以复加,“当年谢府灭门,果真是李令驰所为?”
“李令驰派公冶骁与贾昌率二营屠杀,适逢五部铁蹄兵临城下,所以世人皆道洛都谢氏是为殉国。”灭门始终是扎在谢元贞心头的一把刀,他强压心绪,生生转了话题,“师兄自塞外归来,眼下五部接管朔北,他们有何动向?”
钟沧湄一愣,他知道这是小师弟不想再提当年细节,“五部名为五部,实则由莫日族掌握大权,他们骁勇善战远胜其他部族,治下更可谓暴戾,便是五部之间也分三六九等。”钟沧湄想到一路而来的凶险,不禁唏嘘,“漠北天气逐年恶劣,五部游牧民族内迁原也是无可奈何,可后来他们不光掠夺资源,凡侵袭一地,必先灭杀有生力量,实在残忍至极!”
谢元贞下意识瞥一眼赫连诚,眉头深锁,“如今朔北既在他们统治之下,莫日族内部可是铁壁铜墙?”
“他们这位翟雉合罕虽然年轻,但四处征战已然落下病根,”钟沧湄略有思忖,随即摇摇头,“如今虽有世子在位,但几个幼子背后的夫人仍在夺权,几乎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钟沧湄话音刚落,不待谢元贞接上,赫连诚却是突然反问,“夫人之间在争夺?”他一副斩钉截铁,叫钟沧湄也不由多看他两眼,“子贵母死历来是莫日族的铁律,如何能叫他们争权夺利,容忍几方坐大?”
屋内一时寂静,陆思卿与钟沧湄神色凝重,接着钟沧湄突然笑问:“此事机密,赫连大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这一问不要紧,屋内原本微妙的气氛悄然转变,因着先入为主的不堪印象,钟沧湄显然已有些敌对的态度,谢元贞看在眼里,赶紧解释道:“赫连兄来自朔北朗陵,朗陵接壤大漠,彼时四海归梁,梁人又多与五部通婚,这些当是他们莫日族一贯的风俗。”
他们莫日族。
……是如此,”钟沧湄眉宇微松,只是口吻仍是不善,“我还以为赫连大人就来自五部皇族。”
钟沧湄尚且不知道赫连诚与谢元贞的关系,陆思卿却是实打实的知情人,他十分理解钟沧湄现下的防备,但他们这种关系,到底不适宜在今夜摊上台面,他眼珠一转,转而问道:“钟师兄,先前你曾说寻到一位神医给四弟治病,他人现下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