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荣低着头,不忍去看。
“哨城是胡漠人的地盘,兴民根本无法轻易出入,他能去到哨城,说明胡漠人在这个时候南下并非巧合。”傅徵说道。
傅荣苦笑:“谢寒衣告诉我,他去哨城,是要见一个胡漠毒师,为了……给你求药。杭六之所以会入毕月乌,也是因为……相信了他。”
傅徵脚步一顿。
“他同样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谢青极,以巡边之名离京。不然,以他和姜顺的关系,又怎可能一路同行?”傅荣抬起红肿的双眼,“父亲,我是不是,犯了一个大错?”
“是。”傅徵回答。
“那现在怎么办?”傅荣“扑通”一声跪在了傅徵膝下,“召元,这都是我的错,可我只是太想要你好好地活下去了。那谢寒衣告诉我,他有办法救你。他说,在胡漠,有一种高山奇药,名叫同心莲,能为人延寿数载。三年前我入四象营时,他找到了我,告诉我,若我能在四象营和二十四府中扶持起一支忠于他的私兵,他就会想办法救你,我……”
“你糊涂啊。”傅徵摇了摇头,把傅荣拉起,“你不知道,我大兴的皇子敦王殿下,他早就恨透了谢青极,他想要的不止是这个天下,他还想要整个谢氏王朝就此覆灭。”
敦王谢裴谢寒衣,生在蛮荒的北塞,长在诡谲的深宫,从小到大,身边来来往往无数人,从未有一个能真正撼动他又狠又硬的心。
他扶立毕月乌,是真的打算“清君侧”吗?
不,他只是想离间四象营,给牢不可破的北塞捅出一个天天大的窟窿。
他去往哨城,是真的准备给傅徵求药吗?
不,他只是去给胡漠通风报信,好叫“鬼将军”带着泱泱大军,踏平大兴。
就连他随手漏给傅荣的“宫闱秘辛”,都成了撕开北塞的一道口子。
敦王谢裴谢寒衣,他只是单纯恨透了身边的所有人而已。
他要谢青极死,要大兴死,难道会心存悲悯,要傅徵活吗?
“召元,现在怎么办?毕月乌已覆水难收,我难道要看着胡漠人进犯吗?”傅荣泣不成声。
傅徵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北方:“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于你而言,这是条不归途。”
傅荣惶然抬头。
“子茂啊,”傅徵面露哀色,“你知道的,一旦回去,不论是谁都保不住你。”
傅荣缓缓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他说道:“没关系,我其实,已经是个死人了。”
总塞烽燧上,闻简正在焦灼不安地踱步。
吴琮带着几份战报,匆匆赶来:“副将,不过一天时间,胡漠人已越过了数个北卫旧城,怕是明日就能逼近天浪山下。”
闻简面色凝重:“明日……”
吴琮展开地形图,直接铺于城垛上:“副将,若是今夜能有一股主力军,在南朔城拦下驭兽营,或许能拖住胡漠大军的脚步。”
闻简眉头紧蹙:“少帅现在如何?”
听到闻简提起孟寰,吴琮不由沉了口气:“军医说少帅急火攻心,现在还没醒呢。”
“傅将军呢?”闻简又问。
吴琮沉重地摇了摇头:“没有消息。”
闻简掐住眉心,欲哭无泪。
他记得,当初孟老帅把他留在孟寰身边,为的就是他善左右逢源,能中和孟寰那副硬撅撅的驴脾气,可不是为的他能用兵如神、百战百胜。
但如今,偌大一个四象营,竟全落在了闻简头上,这内忧外患,于他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副将,”这时,一个不是太熟悉的声音在闻简身后响起,“如果可以,我愿意带兵去南朔城。”
闻简回头,就见祁禛之站在自己身后,他冷静、镇定,脸上看不出惧色,反而,有一种淡淡的从容。
“闻副将,我跟在傅将军身边,粗略地学过一些排兵布阵的皮毛,还研习过贺兰铁铮的兵法,若是无人愿往,我可以去。”祁禛之说道。
闻简有些为难。
“我和白参谋一起去!”吴琮也跟着叫道,“贺兰铁铮怎么了?当年不照样是四象营的手下败将?”
闻简一咬牙,终于决定替孟寰做一次抉择,他提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即刻为你点兵!”
傍晚,暮色将沉。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总塞闸门升起,披挂整齐的四象大军踏着一场瓢泼大雨,出征了,
本该是暖意融融的春日,塞外却一片肃杀。
祁禛之回头看向天浪山山尖,在那里,挂着一弯藏在阴云之下的勾月。
傅荣在凌晨惊醒,他第一眼看到了坐在门槛上的傅徵和斜靠在一边的问疆,随后,又看到了一张用麻绢纸写的长信。
“召元?”傅荣失神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