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只一击,却既准且狠,足以取它性命。
他下蹲处正好有零碎光线从枝叶的缝隙洒落,状若碎银,映亮他半边脸庞。他眸若点漆,端的是温润俊逸的模样。
而另半边则浸淫在暗处,沉郁阴冷。
他手下狠戾,又复将箭矢戳入它的心口,以此法确认眼前猛兽确已毙命。早在几年前,因他的疏忽,折损一得力副将后,他心中一直有所郁结。
眼下,他自是不会再容忍这般的事情发生。
他力道过大,那箭矢竟是折在了棕熊的身体里。
她感觉有什么飞溅至她的眼睫处,她不自觉眨了下,微微后退。
眼前的姜怀央手上沾血,眸中猩红。她忽而忆起还在程府时,木灵与她提起的坊间关于新帝的传闻。
当时她只道是荒谬,嗤之以鼻。如今看来,却是虚实夹杂,患有隐疾是假,手段狠戾是真,由眼前的景象便可窥得一二。
只不过他在她面前动气时,都还算是收敛。
姜怀央起身,见小娘子满眼惊惧,神色暗了下,倏忽笑了,“这棕熊的肉质怕是难以入口,但观其皮毛,还算是上乘,大约可做个毯子,冬日里你拿去渥足是再好不过的。”
他以指腹替她拭去眼下偶然溅上的血迹,惹得她一颤。
今日虽气候晴好,林中到底阴冷,且还不知是否会有旁的危险,不是久留之处。
两人便缓步往回走。
可林中景致相似,委实难辨方位,姜怀央瞥见她面有倦色,便停下来歇脚。
眼下日光不盛,难以根据日影分辨时辰。他估摸着大约是晌午了,反正也是留下来歇息,不若就弄些吃食,也可帮助恢复体力。
思及小娘子前些时候来月事,脸色苍白的可怜模样,他恐她又受了寒,便褪下氅衣,给她垫着,让她坐于树下。
他借着干柴,三两下便生起了火。
身边有了暖意,阮玉仪方从浑浑噩噩中脱离,有了些真切感受。
他将她安置好,自己则持弓,随意在附近走动,找寻是否有什么猎物。虽知火光有驱逐兽类之用,但也未曾走太远。
再回来时,他手中提着一大一小两只兔子。
倒也稀奇,林中野兔多为灰白毛色,眼下两只却通体雪白,圆润喜人。小的尚还活泼,那只大的像是磕碰到了哪里,形状恹恹,气息微弱。
小的似是不愿离了大的身侧,一直守着,因而姜怀央并未费多大功夫便捉住了两只。
耳边传来枯枝败叶破碎的窸窣动静,她侧首看去,目光落在他手中那两只小家伙,火光映得她眸中明灭。
他将小的那只放到她怀里,随口道,“看着,别叫它溜了。”他声音冷淡。
她伸手接过。小些的兔子很乖,并不怕人,反而往她的怀中拱了拱。她感受到怀中小小一团的动静,心口软得厉害。
他利索地开始处理那只大的兔子,她不愿多看,别开脸。
第139章 苛责
他随手捡了木枝,搭作架子,将兔子横架在火上。
浓郁的烟径直往上窜,破开繁郁交错的树枝,融入苍茫的天里。
她一直别开头,微蹙着眉尖,碎发垂落,勾勒出她秾丽的面容。可免去了直视处理兔子的过程,也难免会有动静落入她的耳里。
她承认平日里也沾荤腥,便是这林中动物间也是弱肉强食,向来如此,她并不以为他的做法有何可指摘的。
但亲眼见着活生生的生灵被扒去皮肉,她还是难免于心不忍,即使这只兔子原就气息奄奄。尤其还是在它的孩子还在自己怀里的情况下。
它身上鲜血还在汇聚,滴落,浇在火堆里,发出细碎的声响。
见姜怀央投来一眼,她一惊,以为他接下来要将这只也拿去处理了,遂愈发抱紧了怀中的兔子,“陛下,能否——留下它?”
“臣妾保证会抱好它,不叫它乱跑,烦扰了陛下。”她言辞恳切,嗓音娇怯,是能使人眼饧骨软了去的。
他还记着上回引她去看院子,行在街市上,她为之驻足的那些兔子。眼下这只是野生,比不得家养的毛皮鲜亮,但给小娘子把玩却也足够了。
何况见这炊烟,发现他们不见了的侍卫估计不消多少时候,便能寻至此处,哪里需要这么点兔肉来充饥。
可见她如此,他反起了逗弄的心思,他语调悠然,“倒也并非不可以。”
他撕扯下火上的一小块肉,那肉已差不多熟了,白嫩的肉上挂着油水,虽无盐酱料等来调味,却也足以令人口舌生津。
他将那一小块肉抵在她唇边。
见过它鲜活的样子,她早没法将它当做吃食,哪里能下肚。唇上是温热的触感,她抵触地摇摇头,红了眼眶,死死咬着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