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去何处,他早在好些年前便晓得……
那时他的姐姐有些时日没去蒙学馆,他也跟着心事重重。
商惟怀瞧见他萎靡不振的模样便调笑出声:“若你不想学习,干脆跟隔壁容姐儿一道在她府里学画好了。”
他这才晓得,他的姐姐兴许再不会来蒙学馆了。
忽而有一天,他总算瞧见了那熟悉身影。
只可惜他当时太不争气,只要一见着她,双颊便红个通透。
为防被她看出来,只敢躲在树后偷瞧。
便听路过的她对着自家女使抱怨:“这个浑画不学也罢,等我有机会就搬去寿州,再不在这汴京受人牵制。”
……
于是,当得知他的姐姐与梁照晨结识时,他想到的唯一交集便是寿州。
他才发现,原来他的姐姐还是在研究如何离开汴京,如何离开他。
故而才有了今日此举,他想借着几个顽劣官差吓住她,教她再不要出门。
谁晓得这官差太顽劣,竟真的伤了她。
他有些后怕,若他没在暗中监视着,那他的姐姐或许就丧命于此了。
思及此,他十分鄙视自己的卑劣,胸口憋着一团气。
他将铁链一圈圈环在手掌心,蹲下身子用力捶打着死去士兵的头部,直至血肉模糊,脑/浆飞溅。
他那手指关节也在捶打中鲜血直冒,可他却越发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手跟着捶烂才罢休。
*
容消酒被带回商府,府门口正跪着翠羽。
她也顾不得马凳,自顾自跳下马车,走上前:“竟未料到会连累你,是我的过错。”
容消酒边扶她起身,边温声赔话。
她走之前,想着商凭玉虽说失了忆,却也是自己从小瞧到大的弟弟,自然不会为了她迁怒旁人。
如此瞧来,是她看错了人。
翠羽轻摇头,眼中忍泪:“奴生是大娘子的人,既然随大娘子嫁入侯府,便听大娘子吩咐。就算是为大娘子死,奴也心甘情愿。”
两人入了府,容消酒撩开衣物露出藕臂,由徐妈妈亲自上药包扎。
“这外面乱哄哄的,大娘子怎的凑这个热闹。”徐妈妈边抹着药膏,边柔声喟叹。
翠羽倒先遮掩起来:“这事就说来话长了,说来这根本就不是件好事,不然我也不会被罚跪不是。不然大娘子也不会受伤。所以这真不是件好事。总之…这真不是件好事。”
她来来回回一句话,惹得徐妈妈翻个白眼。
正要继续追问,商凭玉拨开珠帘入内,那衣角沾风扬起,带着几分风尘仆仆。
容消酒慌了神,下意识要遮住胳膊,却被他叫住。
这人又朝房内翠羽和徐妈妈挥手,示意两人离去。
他走上前,蹲下身子,拿起徐妈妈方将擦药的木夹子,又夹起一块棉花,蘸了蘸药膏替她擦拭着。
第25章 母亲
两人一时无话,寝间内静得只听见风撞珠帘发出的伶仃脆响。
容消酒不敢瞧他,只仰头望天,只盼着他能早些包扎好能与她拉开距离。
正这般盼着,忽而只觉一道儿温热的风沁入伤患处,她下意识垂头,便见跟前人正轻轻在她伤口处吹气。
那人浓密的长睫一颤一颤地,像是扑扇翅膀的蝴蝶,灵动又瑰丽。
容消酒一时间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住,顿在原地一动未动。
“姐姐这般看我,是认为我不会害羞?”
说话时,他低垂着眉眼直直望着手上的木夹子,语气轻柔,一听便知是随口调侃。
容消酒尴尬地偏过头去,没答话。
商凭玉这才抬眸瞧她一眼,唇上轻笑:“姐姐今夜也瞧见了外面是何等乱,可不能再贸然出去了。”
他忽而又再次出声叮嘱,临到最后却也依旧没问她离府的原因。
容消酒讪笑,正要捡几句好听的话搪塞过去,就被他紧紧捏住另一侧没受伤的胳膊。
“姐姐,我是说正经的,姐姐若是再有下次……”他眼眸直视着她,几不可闻地轻叹口气,话里话外却都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容消酒眉心一蹙,果断迎上他冷眸,面色沉静回:“会怎样?”
商凭玉捏着她胳膊的手用力了些,另一只手随意将木夹子放回银盘内。
只听他不急不徐开口:“主子走丢,自然是要惩罚那些下人的。”
“不过姐姐可能不晓得,我只喜欢给人一次机会,若是下回还犯同样的错误,便不是跪府门那般宽容了。”
他拿翠羽威胁,容消酒心口憋上一团气,粉唇紧抿,偏过头去,保持缄默。
这人深深看了容消酒几眼,将手收回,垂下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