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第一眼看上去就不合眼缘,刻板印象会一直伴随整个过程,就像一根刺扎进骨肉,尽管努力纠正拔除,痕迹却还会刻在心上。
也有的人第一眼就充满好感,一举一动都会显得可爱,即使他犯了错,心里也会不自觉地替他辩护。
谢逢花对薛娇就十分有好感,她不想薛娇被哥哥误会,便拉住了哥哥的袖子,急急开口道:“薛公子来到我们府里就不怎么走动,想来是怕生羞怯。今天天气好,我想帮他熟络熟络府里的人,就拉着他一起来玩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妨碍薛公子读书了。”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惹得谢承玄心头的火气又添了几分。他凭借着在身高上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睨着薛娇道:“吾妹单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
薛娇一怔,被他轻蔑的眼神烫得气血上涌,当即回呛道:“哦?烦请谢世子把话说明白些,薛某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心思。”
她本不想多费口舌辩解些有的没的,罪状按在她身上她也认了。双方地位不对等的很多时候,辩解都是多余的,而且没有一点用。
薛娇平时说话行事处处小心,好像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内里却也有一根坚硬不可屈折的逆骨。
谢承玄没有料到薛娇竟然敢顶撞回来,她那双秀气的瑞凤眼里映着被激怒的羞恼,毫无对自己的谀奉。
雁翎作为世子身边最忠实的羽翼,敏锐嗅到气氛不对,很有眼见地拉开了谢逢花,压低声恭敬道:“小姐,你回去玩去吧,这里的事你不要多管。”
谢逢花还想再言:“可是……”
雁翎冲她摇摇头。
她向来知道自己哥哥的性子,狂傲听进不进劝,只信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又想到众人还在坡上被晾着,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谢承玄薄唇绷成了一条线,眼皮危险地压了下来,冰冷道:“薛举人,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
“行。”薛娇按捺着心里翻腾的怒气,仍旧维持礼节。她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位高傲的世子,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谈的。
是瞧不起自己出身卑微吗?还是瞧不起自己的长相?或者是认为自己和府里人有壁,不配与她们交识?又或者是那天谢大夫人把自己的墨宝赏给谢承玄,让他觉得屈辱了?
千思万绪滚了又滚,她沉默地跟在谢承玄身后,心头蹭过一层怒气。
她和谢承玄也就仅有两面之缘。说实在的,就算谢承玄身份高贵,她对他也有些不屑。
不好好读书,只会动武的粗莽纨绔。
薛娇在心里冷笑起来,想到这一层,她匀畅了气,不再郁结。尽管地位上两人天差地别,但她始终认为,与不在一个认知层面的人掰扯是自降身份。
两个人来到藤萝长廊下,此处依水而建,十分隐蔽。
暮云凝紫,冉冉晕染于远处苍茫的天际;秋风挟凉,拂动起自上下垂的藤枝。
薛娇烦躁得很,语气平平道:“谢世子,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谢承玄按着腰间的寻龙剑道:“离我妹妹远一点,好好把你的圣贤书读好,别到时候落了榜丢人现眼。”
听闻这话,薛娇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看向谢承玄,撞进他冷漠如玄冰的漆黑眼瞳里。
原来他竟然是这个意思!在他眼里,她就是个读书备考为虚,攀附金枝为实的卑鄙之徒!
屈辱感如藤蔓自脚底曲折盘绕上薛娇,她何曾有过这种想法!
薛娇气得脸色都红了,她垂下脑袋,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呼吸越来越沉重,但她绷紧了唇角,决计不肯吐出一个字。
盛怒之下,人很容易被情绪支配,头脑发昏发热以至口不择言。怒火燃烧会毁灭理智的楼阁,而灾祸往往都是以冲动为发矢。
薛娇知道自己在随国府客边,要是触怒了这位高高在上的随国公世子,自己也许就会被驱逐出府。单是驱逐自己也就罢了,万一影响到家里薛父、薛母,以及躺在病床上的薛净秋,那便是她承担不起的了。
谢承玄等待着薛娇的回答。
气氛陷入了沉默。
沉默的威力并不亚于粗鄙的语言,如贪婪的野兽索取着两人之间的空气。两人都没开口说话,也没有人迈步离开。
静默了半晌,薛娇抬起头,露出体面微笑:“谢世子多虑了。净秋无意接近令妹,今日之事只是巧遇。是净秋疏忽,日后定会注意避嫌。”
按在剑上的指节微曲,谢承玄面不改色道:“你最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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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娇回了寒梅轩,气得晚饭都没吃。但为了不引起大夫人的顾虑,她小心翼翼的把饭菜包在纸里放在窗边,打算明早再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