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道了声谢,走进西次间,只见太子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丝毫没有谎言被拆穿的尴尬。来到床前,又见太子旁边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最上面是一瓶金创药、一卷细布和一把剪刀。
扶桑道:“我帮你上药。”
澹台折玉道:“好。”
脱去外袍和上衣,露出上身,先给肩胛处的划伤涂药、包扎,扶桑做得很好,没有辜负他这些年在太医院的浸淫。
可后腰上那处被烧火棍烫过的伤口简直惨不忍睹,他看一眼就心疼地忍不住掉眼泪,抖抖索索地涂好药,一圈一圈地缠上细布,打好结,微声道:“好了。”
澹台折玉转过身看着扶桑低垂的脸,无可奈何道:“怎么又哭了?”
扶桑弱弱地反驳:“我没有……”
可他的声音里明明就带着哭腔。
澹台折玉强忍着把人抱进怀里安抚的冲动,话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我说一次谎,你说一次谎,扯平了,好不好?”
扶桑抬起头看着他,双眸亮亮的、弯弯的,嗓音软软的:“好,扯平了。”
第55章
扶桑洗完澡、穿好衣裳从西次间出来的时候, 发现澹台折玉正坐在轮椅上喝茶,惊喜道:“哪来的轮椅?”
随着扶桑的靠近,一阵暖香扑面而来, 乱了澹台折玉的呼吸, 他微微一顿,道:“江临派人送过来的, 说是向朋友借的。”
“这可不是想借就能借来的东西, ”扶桑感佩道,“看来这位江公子的确交游广阔,颇有门路。”
澹台折玉脚边,放着如意足火盆架,架上置着一只铜炉, 炉中燃着上好的银骨炭和松枝,炭火幽幽, 松香袅袅。
澹台折玉围炉品茶,目光在扶桑身上无声流连。
扶桑就坐在他对面, 粉面含春, 弓腰俯首,青丝批垂 , 黑亮如缎,一边烘烤一边反复擦拭。
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澹台折玉却看得移不开眼睛,仿佛擦头发是件顶有意趣的事情。
江临过来时,撞见的就是这幅情景,他心明眼亮, 立时便觉得,那不是哥哥看弟弟该有的眼神。
后知后觉地发现江临的到来, 澹台折玉不着痕迹地换了副神色,温声道:“江兄。”
扶桑急忙站起来,唤了声“江公子”,转身就回西次间去了——非是他不知礼数,而是他现在蓬头散发、仪容不整,不好意思见人。
江临坐在扶桑方才坐的位置上,看着对面坐在轮椅上的玄衣少年,一面惊艳于他的落落风仪,一面又惋惜于他的身负残疾。纵使心里五味杂陈,江临面上却挂着浅笑,从容自若道:“看相貌,我觉得你比我年轻,观气度,我又觉得你比我年长。我自觉眼力不错,甚少遇见这种模棱两可的情况。”
扶桑:“……”
他边梳头边听着外间的话音,不觉哑然失笑。
怎么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慧眼独具啊?
难道只有他不会看人吗?
除非一个人坏得特别特别明显,他总是习惯性地把人往好处想,所以才会傻不愣登的被许炼骗得团团转。
“我生于癸卯年四月。”澹台折玉道。
“我是壬寅年九月出生的,比你虚长半岁。”江临道,“不能叫你柳兄了,该叫你贤弟。愚兄冒昧问一句,贤弟婚配与否?”
“尚未。”澹台折玉不疾不徐道,“原本和舅家表妹订了亲,打算等她明年及笄后就完婚,不想前阵子家中生了些变故,家毁人亡,我也落下残疾,不堪为配,便写了退婚书,请舅舅为表妹另觅佳偶。”
扶桑动作停滞,神情怔怔。
所以,太子和韩家女儿的婚约已经解除了?
退婚书是“谋反”之前还是之后写的?
他猜是之前,因为这样做才能把韩家择出去。
只听江临叹息一声,默然少顷,关切道:“那你如今是和弟弟相依为命吗?”
“没错。”澹台折玉道,“我在家乡已无立足之地,便决意带着弟弟前往嵴州投奔亲戚,今日午后途径信陵县,不幸遭遇劫匪,我和弟弟在家仆的拼死保护下逃了出来。幸而天无绝人之路,又让我们遇见了江兄,否则我和扶桑今天就要冻毙于风雪。多谢江兄慷慨相助,大恩大德,棠时没齿难忘。”
扶桑:“……”
太子他简直谎话连篇。
可也不完全是谎话。
若说是半真半假又不确切。
实在难以评判。
“正如你刚刚所说,天无绝人之路,”江临宽慰道,“切勿灰心丧气,只要耐心等待,定会迎来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