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何吕比邵翊足足大了两轮之多,但跪得极其痛快且没有骨气,邵翊也好不心虚,坦坦荡荡地受了。
“还请邵太保指点迷津,下官当时只是……”
“一时糊涂。”邵翊替他把剩下的话说完,“可你手脚不干净,留了祸端,知道吗?”
“祸端……”邵翊眼珠转了转,“不、不会!我听手下人来报,说那一家三口都死得透透的,那孩子被他娘亲放在井里,想让他逃过一劫,但还是被发现了,也杀了。”
邵翊眼睫一抖:“哦?孩子杀了?”
“杀了!千真万确!”
“那就奇了怪了。”邵翊歪了歪头,“如今有人顶着这孩子的身份回来了,到底是你手下人办事不利,还是……有人来对付你了?”
轰隆一声巨响,何吕睁开眼,霍尘犹在盯着他看。
“霍大人,别总盯着我看,看到底你也看不出什么花来。”何吕虚弱地靠在墙壁上,“你也被算计了,我当年下手很干净,你不可能是霍氏夫妇的儿子,你被人用来对付我了,我也是,技不如人,只能甘拜下风了。”
邵翊给了他一条死路,却给了他妻儿一条坦途。
他答应何吕,只要让何吕听他的,对霍尘要说什么话,对顾长思又要说什么话,这些话说完,他就护送何吕妻儿隐姓埋名,平平安安地过好余生。
霍尘咬紧牙关:“何大人倒是对自己的罪孽清楚得很。”
“人是能够记得自己有多缺德的,好事不见得记得深,坏事一定,尤其是人命。”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曾经我也辗转难眠过、愧疚过,多了,就淡了。”
霍尘偏了偏头,牢狱外瓢泼的雨点顺着窗户飘进来:“但就不必替别人数着了,尤其是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我不接受,也从未和哥舒骨誓同流合污过。”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得很。”何吕阴森地笑,“不过我还是信告诉我一切的那个人。”
霍尘一颗心沉了又沉,那一句“是谁”被他吞回肚子里,转头就走。
何吕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兜兜转转还是这些话,也不会有什么别的了。
不过,既然有人告诉了何吕哥舒骨誓和自己的事情,说明这个人起码和哥舒骨誓有一定联络,而这个人在长安……得立刻告诉顾长思!哥舒骨誓的手已经伸到了这里,下一步……
“霍大人,你是要告诉定北王,哥舒骨誓和长安城中之人有联络的事吗?”何吕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劝你别白费心思了,定北王殿下现在……”
霍尘脚步一刹:“什么?”
何吕拢起袖子:“定北王殿下现在,想必自身难保。”
第76章 青衿
会馆里已经吵翻了天。
义愤填膺的年轻士子们痛斥何吕的罪状,几乎要写上成百上千篇诗文来痛骂宵小,何吕收受的贿赂、找过他疏通关节的名单被钉在墙上受百人唾骂。
“同袍们,此人一路升至礼部尚书,上下沆瀣一气,我等数十年苦读圣贤书,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有一年轻士子振臂高呼,“如今三法司下场,但何吕此人奸诈,刑部又与礼部同属六部之内,难保那刑书郭越会不会官官相护,为今之计,不如我们直接面呈天子!请陛下做主!必不可能放那宵小过去!”
“可是,当年何吕乃是陛下一手提拔,说何吕这些腌臜事陛下丝毫不知,我是不信的。”有人阻拦道,“若是如此,万一陛下包庇贼人,我等岂不是更无出头之日了。”
“那怎么办?难不成就这样等着三法司裁决,什么都不做吗?万一真的轻轻放过,公理何在?!”振臂高呼那个不屑道,“古人有云,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此等宵小绝不能被草草放过,我就是如周太傅那样一头撞死在承天门前,也要讨个公道!”
“莫急莫急,公子莫急。”人群中蓦地冒出来一道声音,“我有个主意,愿意与同袍们分享,不知是否能有所助益。”
“你有何高见?”
那个一直不作声的道:“我听闻,文帝朝先太子、淮安王宋启连在世时就分外爱惜人才,曾与白身士子一起泛舟湖上,吟诗作对,淮安王妃也曾经是为民请命的通政使顾大人,公正廉洁,光风霁月,二位虽然仙逝,但风骨犹存,定北王依旧在京,想必会为我们主持公道。”
“传闻中,那定北王与陛下水火不容,怕是不好——”
“就是因为水火不容,所以若能得到他的支持,陛下也不得不看在定北王的面子上,亲自审理此案。”那人神秘兮兮道,“放眼朝堂,敢和陛下对着干的,也只有定北王殿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