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蓦地起身,顶着衡书看来的惊恐目光,扬声唤道:
“陛下留步。”
轿辇果然停了,前头的赵全折返回来,低声问:“美人有什么事,告诉奴就好。”
“不劳烦赵公公了,我这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谢蘅芜唇边带笑,眼里却似降霜般寒凉;日光下,她本就浅淡的瞳色被照得越发透明,显得更像是又清又冷的冰。
赵全心中莫名生了退意,被她瞧得不由自主退了两步。
凭着这两步,谢蘅芜绕过赵全,又靠近了轿辇。
“妾身有话想告诉陛下。”
她立在轿外,腰背挺直如松。
赵全低咳几声,赶紧上前道:“美人,陛下前几日偶感风寒,嗓子哑了,说不成话。您有什么话,告诉奴就好了。”
“陛下风寒又不是坏了耳朵,我说什么,难道陛下还听不成吗?”
谢蘅芜避过赵全遮挡的身子,向着轿帘道:“陛下,妾身新学一曲,陛下今夜可愿来一听?”
众目睽睽之下,公认的“宠妃”相邀,萧言舟不该拒绝。
也不能拒绝。
否则,便会被崔太后察觉异样。
谢蘅芜在赌,萧言舟不想让崔太后发现多余的东西。
赵全早已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心跳咚咚如雷。
天啊,从前怎么没发现谢美人这样大胆呢!
轿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谢蘅芜要以为里头并无人在,一切都只是赵全他们做的障眼法。
“好。”
略显嘶哑的男声传出,几乎被风吹散,一时也难以分辨究竟是否与萧言舟的声音相符。
得了允,谢蘅芜弯眸,眼底冰霜终化。
“多谢陛下。”
第二十九章 你不是他
入夜掌灯,乐坊也将琴送到了拾翠宫。
乐坊人称此琴名为海月清辉,谢蘅芜垂眸,指尖抚过琴身。
青白玉轸,紫檀岳尾,琴音清越泠然,果真是有名的琴器。
说实在的,她也没想到乐坊会直接将这把名琴送了过来。依照谢蘅芜的想法,这等前朝流传下来的好东西,岂不该好好看护起来,哪会轻易拿出来用呢。
萧言舟还真是大方。
她如是想道,示意梨落给赏银。
送走乐坊宫人后不久,衡书也回来了,称萧言舟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再来。
谢蘅芜“唔”一声,视线扫过那把海月清辉:“把它搬去我的寝殿吧,梨落备水,准备沐浴。”
众人应是,纷纷动作起来。
谢蘅芜便悠然坐在正殿望向殿外黑沉的天色。
距离萧言舟过来的时间还早,谢蘅芜慢腾腾沐浴完,梨落拿着几件衣裳过来。
一些是看着便舒适柔软的宽松缎衣,一些则是轻薄纱衣,隐隐约约的,最能勾起人的探究心思。
这些衣裳显然不是梨落准备的,多半是内监的人耍机灵塞了进来。梨落拿着这些衣服,面色倒还算平静,只是两颊飞红,唇角还有一些隐秘的笑意。
谢蘅芜的目光略过纱衣,停在一件月白色缎衣上。
梨落心领神会,就要将其余衣裳撤下。
“等等。”
谢蘅芜眯起眼,眸中隐隐带笑:“……罢了,换那件吧。”
……
片刻后,谢蘅芜穿好了衣裳,外头披一件薄衣出了洗室。
梨落埋首跟在后,脸看起来比一开始更红了。
实在不怪她面皮薄,小主穿那样的衣裳,实在是太……
梨落不敢细细回想,勉强正色跟着谢蘅芜进了寝殿。
绣金曳彩的衣摆无声掠过猩红地毯,她已除去头上装饰,只用一根玉簪简单挽起,墨发上还沾染着自洗室带出的水汽。
别是一般意态风流。
梨落觉得今夜的鞋蘅芜与往常都不一样。
可究竟哪里不同,她亦说不出来。好像除了穿衣不同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谢蘅芜已在琴前坐下,指尖挑弄几下琴弦调音。一绺青丝从松散云髻上垂落鬓边,她抬手将其拨到耳后,指尖顺势轻轻揉了揉耳垂。
简单的动作由她做来,无端有一番风情。
梨落发怔的功夫,谢蘅芜已调好了音。她垂眸静坐了片刻,忽看向梨落。
“出去看看陛下来了没有,记得把赵公公请来。”
梨落眨一眨眼,仿佛刚刚回神一般。她点一点头,拎着裙子小跑出去。
刚离开寝殿不久,她便听后头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琴音。
琴声要比筝小上许多,也就现在夜里安静,琴音才能传出来。
谢蘅芜等她出去了才开始弹琴,其意不言而喻。
梨落没再往外走,立在了寝殿外不远处。等会儿萧言舟若是来了,这距离她出声正好能提醒。
柔和的琴音逐渐铮然高亢,似有冷然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