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来探查赋税征收事宜,自然要亲至寿郡下辖各处乡落。
瑜安咬了一颗糖葫芦,也不多话,只道:“兄长当真不带我?”
沉默须臾,萧询妥协:“……好罢。”
……
翌日天不明即动身。
诚如萧询所言,出城后一路奔波。因城外几十里已无官道,全凭一位出身寿郡的暗卫领路。
踏着晨曦出城门,午前已陆续穿过三处村落,各有停留。
瑜安同萧询并肩行于田间,百年来齐梁征税俱行租庸调制,只细节处稍有不用。租庸调按人丁收税,一户人家按家中口数缴纳银、绢,并服徭役。可惜随地方豪强富户兼并土地,均田制渐废弛,贫者失其地,难以承担朝廷赋税。可以预见,尽管齐梁朝中俱打压土地兼并之风,但租庸调已难以为继。
而萧询所行,意在改租庸调为两税法。瑜安曾在御书房中瞧见过只言片语,半日观望下来,无需萧询多言已明了大半。两税法分作夏税与秋税,夏税征银,秋税收粮。先由官府查验田地资产,将民户划作几等,按户等收税。富户多缴税,贫户少纳税。如此均衡下来,朝廷所收赋税不减反增,是个极巧妙的法子,又能有效抑制地方豪强吞并土地。
不过租庸调已有百年,要想取而代之绝非易事。萧询选在寿郡先行试用两税法,意在循序而为。
眼下正是秋税征收时,有些村落已先行缴纳完毕,还有几处仍在清点之中。
今岁是丰年,收成比往昔多出三成。瑜安瞧纳完秋税的农户家中粮仓堆满大半粮食,面上是朴实而满足的笑意。
靠近寿郡城的几处村落皆走遍,其中一处双源村,村口有一架巨型的木水车,便利灌溉。
瑜安停下看了半盏茶的工夫,余下光景自然是继续赶路。
乡间小路不比官道,好在这几日天晴无雨,否则必定泥泞一片。
要去的下一处村落相隔几十里,因而到午膳时分,只能暂在野地树下稍作休憩。
一众护卫晚二三里路赶至,高进勉强在其中,擦了擦额间汗。
先帝爷自幼对陛下教导严苛,骑射剑术无一不精,陛下十五岁起便去军中历练。
有时长途奔袭,连随行暗卫都未必跟得紧陛下。
原本今日为着嘉懿郡主,特意准备放慢脚程。可谁成想郡主一直同陛下策马在前,半点不落下风。路上有时二人来了兴致,还有余力较量一场骑艺,将护卫远远甩开。
在外一切从简,晨起动身时备了干粮。途经村舍时,又从农户手中置办了些吃食。
瑜安坐到溪边,溪水潺潺,清澈见底。
萧询递了壶清水给她,溪水倒映出二人相隔半步而坐的模样。
瑜安随手掰了一半饼给萧询,他接过,道:“可累着了?”
从村中带出的黍饼虽糙砾,尚能下咽。
瑜安低头吃饼,细嚼能品出些粮食的香气:“陛下以为我有多娇气?”
萧询怔了怔。
“吃吧,午后还要赶路。”她道。
从前在宫中时,这人将她当花朵一样养着。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溪水中有鱼儿嬉戏,瑜安特意留了一小块饼喂鱼。
秋风怡人,天地寥廓,无拘无束。
她看着鱼儿争食,眼眸明亮,笑容清浅似碧波荡漾,一圈圈在帝王心上泛起涟漪。
……
休息过小半时辰,便接着上马往下一处村落而去。
到了暮色四合时,晚间回城不便,就近宿在了僻静的桃水村。
村内没有客栈,只能在村民家中借宿。
萧询同瑜安寻了一家殷实些的农户,使了银钱住下。
主家为他们单独辟了一方小院,屋子虽简陋,打扫得却很干净。
“明日何时启程?”瑜安先问清楚萧询的安排,以免耽误。
他道:“午后再动身无妨。”
白日里跑了六处村落,比原定的行程快了一半,并不紧张。
瑜安点点头,看来明日会轻松许多。
晚间留在投宿的农户家中用饭,菜式略显简薄,不过在村中已属不错。
瑜安闻见一股酒香,回头看时,是这家的户主正在查看所酿的好酒。
见客人感兴趣,酿酒的老汉热情道:“这是用谷粟新酿出的清酒,您尝尝。”
酒香淳厚清冽,回味悠长。
老汉忍不住自夸几句,笑道:“您打听打听,我酿酒的手艺在桃水村中是出了名的,十里八乡都比不过。”
这家的儿媳妇送了些吃食与热水来,听公公如此说,笑着道:“爹惯来爱夸口。”
这两位郎君瞧着气度不凡,听闻在外经商,走南闯北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老汉把眼一瞪:“我酿酒的手艺,才不输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