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遇到夙游,她拿了药膏,说是你的手被烫伤了。”祁桓在她身旁半蹲了下来,轻轻执起被烫红的手,白皙的手背上有一片淡粉。
姜洄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抽回来。
“夙游呢?”
祁桓把药罐放在桌上,说道:“我让她将药罐给了我,我帮你上药。”
众所周知,祁桓是郡主最宠爱的人,几近登堂入室,上个药而已,很正常的。
清凉的药膏薄薄地涂抹于粉色的伤处,祁桓低着头细细看着,一言不发,极尽耐心。
只是越是沉默,姜洄的心跳声便越明显。
“你的心跳在慌什么?”祁桓将她的手虚虚握在掌心,抬眼看她,“你又在躲什么?”
姜洄呼吸一窒。
祁桓淡淡笑道:“其实,今天你和苏淮瑛在水榭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姜洄眼前一黑。
“他会求亲,我并不意外,苏姓与姜姓结盟,是互利之事。”祁桓深深看着她,“但你为何会犹豫?”
即便她后来拒绝了,但那一刻,她确实犹豫了。她并不喜欢苏淮瑛,祁桓很清楚,所以他才更不解,她为何会犹豫。
他本不该怀疑姜洄的心思,但这几日,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也没有那么了解她。
他看不懂她对自己的躲避,也看不懂她对苏淮瑛的犹豫。
姜洄眼神闪烁:“我没有犹豫,我只是没想好如何答复他。”
祁桓问道:“那你这几天躲着我,想好如何答复我了吗?”
“什么?”姜洄心口一紧,“我没有躲着你。”
祁桓笑了。
“你以前不会跟我说这种明目张胆的谎言。”
从夜宴台妖袭之后,姜洄便知道,自己的心思太容易被祁桓看穿,因此她不会在祁桓面前说那些拙劣的谎言。
他心中的姜洄,嘴硬心软,聪慧坚定。
他眼前的姜洄……
他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了,又是为何变了……
姜洄在那双幽深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哀伤,不由心尖一疼——她知道自己想起的,是另一个人。
那人终于可以拥有完整的姜洄了,而不是她这个残缺的小洄。
她只是个卑劣的小偷,短暂地偷走了祁司卿对姜洄的感情,用不属于的身体有了一段温暖的梦。
而现在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却依旧感觉自己是个小偷。
因为这个祁桓的眼中人,心上人,也都不是她。
他们喜欢的,都是三年后的自己。
姜洄垂下眼眸,缓缓红了眼眶,哑声说道:“是我变了。”
祁桓微微一怔,看着她清亮的双眸泛起水光。
“姜洄?”他抬起手抚上她温软的脸颊,指尖触摸到了湿意,心头顿时一片酸软。
姜洄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哭。”祁桓轻抚着她的后背,抵着她的发心温声说。
姜洄放任自己在他怀中流泪,双肩轻颤着,哭声被压抑在喉间。这一刻,对那人的思念如洪水倾涌而出。
但是她或许再也见不到他了。
姜洄用了几天的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她爱的,是那个孤独寂寞的灵魂,深邃温柔的眼神。
她亦愿意倾尽所有去爱眼前这人,在他堕入深渊前,将他拥入怀中。
但是已经有人做了这件事了,他眼中已经为她燃起的光。
——我算什么呢?
——没有人喜欢我。
他们或许能长相守,共白头,但终究是意难平。
他心里装着“别人”,而她心里亦念着“别人”。
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祁桓永远不会明白她心里的缺憾和难过,那些寻不到出口的悲伤都在这一刻化成了泪水,湿透了祁桓的衣襟。
祁桓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地痛哭,那个冷静自持的姜洄好像消失了,而在他怀里哭泣的姜洄,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无助,绝望,哭得他心疼。
他不知道她为何悲伤,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沉默地拥着她,等她发泄完心中愁绪。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眼泪都快流干了,祁桓才听到怀中传来她的声音。
“祁桓……”她攥着他的衣襟,痛哭过的声音沙哑柔软,“我们成亲吧。”
祁桓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她。
但是姜洄却没有抬头看他,他只看到了湿润而浓密的睫毛,轻颤着如蝶翼鸦羽。
“你……不必勉强。”这是他渴望却又不敢奢望的事,但听到从她口中说出,他竟无一丝欢喜。
“不勉强。”姜洄哑声说,她松开了他的衣襟,双手环抱住他的身躯,“我想对你好。”
他不会明白,这句话有多么沉重。
高襄王府要举办婚礼,这件事不到一日便传遍了整个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