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孩听完吩咐乖巧伶俐地点点头后便各自跑开, 王桓见谢宁话完便继续想往屋中走去, 怎料谢宁却再次站在原地, 在王桓走开一步时骤然伸手抓在他手腕上。
王桓回头, 见谢宁仍站在雨中凝神盯着自己,棕红色的朝服却更显他此时脸色苍白, 王桓心中顿觉不妙,连忙上前要将手背贴在谢宁额处, 却还未碰到谢宁便又将他的手拿下, 说道:“王桓, 我这一路想了很久...”
“下着雨呢,有什么事进屋再说...”王桓心中开始着急,反手抓住谢宁手腕就要转身往里走。
“我这一路一直在想,”谢宁却根本置之不理,甚至上前一步拦在王桓面前,双手搭在王桓双肩上盯着他的双眼许久,却缓缓垂下头,声音沙哑却咬着牙说道,“如果...如果陛下需要我...无论他什么时候需要我...我都一定会在他身边,义无反顾,置生死于事外...这是为臣为君,为忠为义...但是...”
王桓感受到谢宁的双手开始发颤发抖,雨伞本只遮在王桓头上,豆粒大的雨噼里啪啦打在谢宁身上。
王桓没有再执意要往屋里走,他将伞往前挪去,神色淡然地垂头看着谢宁头上发冠,喉结却上下微动。
“但是...”谢宁咬牙继续道,“我真的想了很久...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不是胆小我不是懦弱...可是陛下现在身边…朝上有陈氏孟氏甚至方氏...军中有贺奉昌有常可诠,可是两年...你...我...”
谢宁说到最后是越发不知该如何继续,王桓感到谢宁的双手越抓越紧,颤抖却越发强烈,他淡然开口:“知行...”
“你听我说完...”谢宁却仍执拗想为自己辩驳。
“知行,你先听我说,”王桓却忽然上前两步,一手将浑身湿漉漉的谢宁揽入怀中紧紧抱着,“我跟你回淮南,等你都安排好了,我们一起回去就是,没事的。”
见谢宁终于停止了颤抖,王桓才慢慢将他推开,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又二话不说便拉着他的手便往里走。
回到屋中谢宁在热水里泡着的时候已经昏昏沉沉,王桓走开去替他整理衣物的片刻,他缓缓闭上眼,眼前却蓦地又出现了今日早朝之上发生的一幕。
谢文昕向座下御史中丞赵河裕看去一眼,赵河裕便上前宣读圣旨。
其一长篇而论,归根结底不过简单二字:削藩。
中原四境藩王不问藩国占地面积大小人财况状如何,诸侯王爵位仍保,却收拢兵权,众诸侯国军兵数量辍减至半,王国官吏削减至半,免除大量藩王行政权力。
最后,藩王无诏,不得入京,现居京藩王,亦要在一月之内,返回封地。若有违反,一律视为谋反之罪。
所谓现居京藩王,虽在朝堂之上并未言明,却天下巷口黄口小儿亦知所指何人。
此诏一宣,谢宁顿时看向谢文昕,却才发现谢文昕竟是一直淡然望着自己,四目相对之间,谢宁目光从惊愕到愤怒到冷漠,谢文昕是尽收眼底。
他早能预料到谢宁的惊愕,他可以推测到谢宁的愤怒,但谢宁最后的冷漠却让他徒生出背叛的心虚感,背脊间一阵刺骨寒凉,他竟忍不住立刻扭开头不敢再看谢宁。
退朝之后谢宁冒着滂沱大雨孤身行至崇承宫却止步不前,他站在门前时甚至不知进去之后要与谢文昕说什么。
从前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出入此门,如今再进此门却还要一个适当的理由还有备好的措辞。
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于至高无上的一朝天子,更是无需有罪,无用加辞,草诏如令,令如山推。
想着想着,谢宁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迷迷糊糊地昏了过去,直到王桓再回到他身边,却只见谢宁正歪着头靠在木桶边上,闭着眼如昏如睡。
王桓立刻让青樽去将祁缘请来,将谢宁安放在床上穿好衣服盖好被子后,又给火炉添了柴木,接着又捋起袖子将热帕子放在他额上,直到快傍晚时分,青樽才带着祁缘走进屋中。
望闻问切之后,祁缘与王桓便走到偏厅,临走前王桓还两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看向床上正昏睡过去的谢宁,连祁缘都看不过眼,嫌弃地低声骂道:“人家不是你!小病小痛就能要了小命!”
王桓这才无奈跟着祁缘走了出去,二人对面而坐后祁缘才偷偷觑了他一眼,问道:“什么时候走?”
“你就这么急着我走吗?”王桓也冷漠地瞟了他一眼,又说,“陛下的旨意是三月前必须离开,本跟着老王爷一同留在京中的三千淮南兵只能带走三百,其余全部充入中央军。”
祁缘顿时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王桓,低声说道:“陈圳这老狐狸吃相也忒难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