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眸上闪过一丝阴冷,却又立刻换回平日间坦率甚至略显笨拙的神情,扶着谢辽回到桌前坐下,才将那日满新楼里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怎料谢辽越听下去脸色却越发苍白,甚至带着恐慌与不安,连握着茶杯的手也渐渐微颤,谢宁虽垂头正吹着茶上白烟,余光扫到谢辽脸色的变化,却默不作声。
片刻后,谢辽才长叹一声,方才的慌张却慢慢变至略微哀伤,才哑声道:“出身危亡之际而朝夕青云,却为人道锋芒毕露,鸟欲高则招猎命,雀欲艳则招禽妒。虽行正站直,却官场朝廷上,天子龙靴下,还是应有所收敛。”
“儿子谨遵父亲教诲,”谢宁连忙颔首,却少顷,他却又忽然沉声问道,“父亲,孩儿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谢辽怔了怔,伸了伸手,略显惊喜连忙道:“问,问。”
谢宁紧盯着其父双眼,冷声问道:“父亲是从小看着我等小辈一路成长至今,不知以父亲所见,临风,是怎样的一个人?”
“临风?”谢辽骤然顿了顿,神色难掩惊诧,“怎么忽然问起临风这孩子来了?”
谢宁转瞬却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那日庆典上忽然见到他,好像与从前略有不同罢了。”
谢辽又长叹一声,说道:“临风经历了之前简公那件事,那件事至今又还未得清明,人遇故,而省其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之后二人亦各有心事便并无再多言,谢辽又叮嘱了几句朝堂行事之道,谢宁也嘱咐二三谢辽要多多保重身体后便离开了王府。
只是谢辽看着谢宁离开的背影,不由又再次沉痛地摇头叹息,自言自语道:“当局者迷...当局者迷啊...”
三月十五,自晨起天亮天边传来今春第一道惊雷后,大雨倾盆,滂沱一日,未有停息。
今日早朝谢文昕一道圣旨而下,堪比此朝惊雷劈落殿中,谢宁顿成众矢之的,朝堂百官骤然沸腾,你我震惊相觑同时交谈不断,直到前排一侧的陈圳一声清嗓,众人才停下喧哗。
圣旨一布瞬间,谢宁心如炸裂,他蓦地抬头死死盯着端坐龙椅上却更显身小的谢文昕,谢文昕却只紧张地与他对视片刻,便心虚地移开视线。
下了早朝后,谢文昕先行退下,至其余百官亦背着今日这如此惊天动地的新闻如潮散去后,只剩下谢宁一人站在殿内。
李匪樵前脚跨出殿时顿了顿,回头看了谢宁孤独却坚韧的背影一眼,便又继续离开。
待众人皆离去后四下沉寂下来后,谢宁才顿然转身大步走出朝殿,不管天上滂沱大雨哗啦打在身上,径直便往崇承宫走去。
走到崇承宫门前时他早已浑身湿透,可他却只站在门前没有再往里走进一步。
谢文昕独自站在廊下隔着密如珠帘的大雨远远看着身着红棕朝服的谢宁,却始终一言不发。
璞绵打着伞从门边经过,见到谢宁孤身立于雨中却闻风不动,他连忙跑上前将雨伞遮在谢宁头上,着急说道:“殿下您先拿着伞,奴才这就进去给您通报...”
“不必了。”谢宁却忽然冰冷打断,隔着雨凌厉地看了远处谢文昕一眼,骤然转身踩着一地湿滑往宫外走去。
按理今日朝堂上发生了如此大事,谢宁出宫后本应立刻回淮南王府,可他从宫道一路外走,直到流芳门后时,他心中早已只剩冷漠,纵身上马便直接往沅陵侯府而去。
只是途径自己府门前时,余光中隐约一抹水红流入,谢宁顿时紧勒缰绳,棕马顿时前蹄飞起,再次落下后谢宁早已翻身下马往府上而去。
作者有话说:
此处有沉重剧情预警。
竟然就一百章了。
(早呀
第一百零一章
◎曾有稚童相惜,今有君臣远近◎
今日大雨从早晨至此没有半点停歇之意, 甚至越落越放肆,如天开巨洞引天泉之水倾洒而下。
谢宁猛勒缰绳那刻随着一声嘶叫棕马前蹄骤然跃起凌空,谢宁再将缰绳往后拉紧, 待棕马再次落地时他早已翻身下马。
王桓早已一手打着伞一手提着衣摆迎上去,来到谢宁身旁将伞举过他头顶边往里走边沉声说:“快进去换件衣服...”
“你都知道了?”谢宁却蓦地站在原地皱眉凝视着王桓打断道。
“嗯。”王桓也停下脚步, 转身对着谢宁点点头,见谢宁仍是脸色沉重地盯在自己身上, 却始终一动不动。
王桓往四周扫了一圈,连忙又二步上前, 一手绕过谢宁背后停在他手臂上, 带着他往府们前边走边说:“进屋再说。”
刚走进府内,青樽和元生刚好从里面小跑着迎上前来, 王桓吩咐青樽赶紧去准备热水和姜汤, 而谢宁却对着元生低声说:“回一趟淮南王府, 与老爷跟郡主说本王回了自己府上,不必挂虑,也让他们不必担心, 本王皆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