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果腹之人抬头凝望,摇头哀叹此时不过初雪,如何才能再熬一年漫漫长冬,只愿身上衣物再厚一些屋中柴火再旺一些,缸中米粒再多一些袋中铜钱再重一些,祈祷能够再熬一年,不妄长命百岁,只求岁岁平安。
方入腊月时,家家户户便开始筹谋准备过年。
王桓早前着凉惹的病也渐渐尽好,想到快到年关,家中如今并无太多家仆,一切都由殷成凤一人打理,便想着搬回去帮衬料理一二。谢宁这次也没有多言强留,毕竟越到年末,宫中大小琐事亦是越多,自己在家之时便是越少,留王桓在家他也是不放心。
沅陵侯府今年能够重开,春节乃是一年盛事,本应铺张以驱邪祟晦气。但殷成凤却坚持说正是因为刚渡劫难而更应知珍知惜,不宜奢华浪费,所以也只是简单布置宅中,更多时间是留在厨房,亲手做些过年糕点小吃,分发给家仆们,每人给予红包后便让他们提前归家,不必留下服侍过年。
王桓回家之意便是帮忙料理,但殷成凤却无论如何也不让他劳累,就连上门替他诊平安脉的祁缘也讥讽道:“二公子您只要好好的,一不惹是生非,二不玩笑身体,那便是对旁人最大的帮忙了。”
也便王桓归家后也只是如闲云野鹤,时不时甚至还教青樽读书写字,但奈何青樽并无如此耐性,且两日后又告假回家,王桓又是落得一身无聊,有时竟还想念起从前玉嫣时常上门排解寂寞的日子。
那日王桓披着狐绒裘衣坐在屋中,双门洞开,虽眼前不过一片模糊,但此景便是印在脑中,如胸有成竹,本想照着园中的红梅临摹成画,一开始还兴致盎然,只是梅花未落纸上,忧思却漫心头。
园中的红梅一如从前那般艳丽,白雪皑皑相衬更显娇艳欲滴,只是如此美景如画甚好,真实人间,人间而无人烟,只道是冷清。
王桓将画笔放回至架上,眼前恍惚间出现了模糊画面。
曾经王桓王程兄弟二人,一从葭月跨至腊月,便会张罗着家仆一起布置家宅,二人在府中兴高采烈奔上走下,笑语不停,而王桓母亲金氏与殷成凤一起成日堆在厨房,和几个厨娘子一起说说笑笑做着年食,王桓时不时还会溜到厨房偷取一二,金氏总是佯作生气将他拍走,之后又是和众人一同欢笑。
这时一阵凉风吹起了屋外地上平铺白雪,一层晶莹致细的冰沙随风吹进屋内,瞬间清凉将王桓从回忆中抽身,他回过神来时,面前便就只剩下一片雪白。
王桓垂头自嘲而笑,忽然想起曾经在遥山学艺时,他师兄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无处忆长安,便念苍茫处。痛怜红落地,不如惜长风。
近来谢宁长留宫中为谢文昕明年婚事筹谋,日夜不停,虽有一众朝臣一同打理,却还是落得心力交瘁。
有一日回到淮南王府,不过一周未见,谢蓁蓁看着谢宁背影,忍不住担忧对琳琅问道:“你觉不觉得知行瘦了?”
元春之际本应盛华,淮南王府亦是从不落后,只是今年简氏新丧,家中白绫尚未卸下,便也只能一切从简,虽说一切不必铺陈,但因以往家中之事皆由简氏操办,如今简氏已去,且谢辽身况亦为堪忧,谢宁又忙于宫中政事,家中之事便只能落在谢蓁蓁肩上。
更是年关,琐事交集,谢蓁蓁从前对这些事情是一无过问,以至于现在虽有管家料理了大部分的事情,但谢蓁蓁始终觉得力不从心。
腊月初八当晚,谢蓁蓁忙活一天终于在屋中得以歇息半晌,这时琳琅却忽然端着一个食盘进来,遥遥看见食盘上放着一个瓷盅,谢蓁蓁还以为是琳琅让厨房给自己留的羹汤,便只疲惫地让她拿下去,说自己并无胃口。
但琳琅却笑笑,没有理会便将瓷盅摆到谢蓁蓁面前,将盖子揭开,边将勺子送到谢蓁蓁手上,边乖巧说:“这是梁公子特意让奴婢带进来给小姐的,梁公子还说,小姐从前跟他说过,中原腊八节当日是定要吃上一碗热腾腾的腊八粥才算完美,又说想来小姐进来必定繁忙,怕是连一碗腊八粥也要忘了,所以便亲自下厨为小姐您做的。”
谢蓁蓁撇撇嘴,嘴上虽然说着“好好的一柔化人竟把中原这一套都给学上了”,但眸上的欢喜却难以掩藏,细细尝了一口,更是惊喜不已。
只因今年末庆功宴早已在不久之前设下,又有明年元宵便是天子大婚,谢文昕便没有再在年夜设宴。
谢宁也有提起过既然如此,不如今年他还是留在宫中陪谢文昕过上年夜,但谢文昕却道年夜此等佳节应与家人团聚,不必留于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