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圆礼裹在繁重嫁衣下,红了眼。
“娘和爹送你去码头,你朱邪鹏表哥送你出晋国,都在呢,听话,快走。”
章圆礼仍不肯动。
朱邪品突然掉了泪,竟一偏头,不肯劝了。
众人连忙涌上来相劝。
一宫婢疾步跑了进来,没闹清状况,当先笑道:“齐王托人递来了催妆诗。”
话未落,一见这情形,傻了眼。
还是里头一人给她递了个眼色,她才连忙跑去求助皇后。
朱邪旭之妻原本在别间接待命妇,听闻后接了催妆诗匆匆而至,却见垂泪的劝不住,伫立的劝不动,倒显得手中的红笺碍眼了。
她连忙使个眼色叫人搀住朱邪品,自己亲自拉起章圆礼笑道:“陛下和姑父都在外面等你呢,快随嫂子出去相见。”
至门庭,拜父兄,章圆礼以扇遮面,叫朱邪鹏搀着,独自登上金铜檐。
乐声齐起,十二官兵抬檐,前有二十司兵持金银水桶铺设水路,后随檐床数百,上陈珠嵌宝器、绡金帐幔、席子坐褥等一应嫁妆,皆有禁军上四军相抬。章圆礼所乘檐前,还有宫嫔数十,皆真珠钗插,簇罗玲珑,十人引障,二十人提灯,之后便是红罗销金扇数把,将章圆礼檐子遮掩环簇。
皇后并朱邪品坐九龙轿相送于后,章圆礼父兄骑马于前。
红罗金袍,盈满长街,丝竹齐鸣,云霄回寰。
可那座可容六人之广的巨大檐子里,只有章圆礼一人。
扇不能放下,他举得手酸。冠十斤之重,他顶得颈痛。他端坐在这华丽的檐中,心绪忽沉忽浮,人声乐声,好似都与自己无关,都离自己远去。
徐偈的却扇诗从袖中露出鲜红的一角,章圆礼抬了抬手,那信笺从新滚入袖内。
谁又能知道檐内的人的心思呢?
这是洛京子民最心潮澎湃的一日。
少年少女们望着朝阳郡王华贵的金檐,目露痴羡。
那金檐五尺之高,四面垂满绣额和珠帘,白藤花将檐子蜿蜒拥簇,微风徐起,郡王坐花间,坐帘内,四起的珠帘晃乱了少年少女的心,娇颤的鲜花熏醉了少年少女的面。
何人不羡朝阳郡王章圆礼?
去国远嫁又如何?爹娘难见又如何?有今日风光,好似余生欢乐皆可抛掷。
所以,无人能替章圆礼。
路再迟,也到了码头。
船再阔,也不容爷娘相送。
章圆礼到底哭花了妆。
章圆礼有两别,于庭前,别闺阁;于船前,别父母。
前一别他尚不肯依,这一别,又如何割舍?
连皇后亦不忍相劝。
章父抱紧章圆礼:“往后两国再有会盟,我必亲至,你若念我,就和齐王一并前来。”
朱邪品含泪道:“音书莫断,凄楚莫藏,你过得好与不好,都要让我知道,不得让我猜测!”
章圆礼叫朱邪鹏背着上了船。
今日好风,扬了帆,顷刻就驶出数里。
码头的父母亲人,远处的巍峨城墙,渐行渐远,无处寻觅。
章圆礼忽而长身一揖,乃第三别,别家园。
待再看不见洛阳,章圆礼折身回舱。
婢女除钗环,解衣衫,那一尾红笺顺势滑落。
日头未落,舱内已暗,侍女燃了灯。
章圆礼将信笺抽出。
“昔日将去洛京游,瑶台仙人下玉楼。
今日幸成秦晋会,却怜雏凤思离忧。”
作者有话说:
今日大婚啦!!!!!!!!!眼尖的伙伴已经看出本文虽架空,但参考了是五代十国的背景,但是五代十国的婚嫁习俗不好找,所以比照了宋代的太子娶亲和公主出嫁的规格,资料查询来自《东京梦华录》~
第30章
章圆礼刚离京,就一连下了几日秋雨,他躲船舱出不去,屋内来来去去都是从长公主府跟过来的旧人,倒了缓了不少彷徨离愁。
再说,章圆礼岂是耽于愁苦之人?船既不能回头,他将心缺出一块留在洛京,剩下的,总还是要跳动。
三日雨后,天终放晴,连绵秋雨消散了暑意,天也一并舒爽清朗起来。于是章圆礼着短衫,束剑袖,蹬软靴,扎高发,将却尘剑从墙上解下,来到了甲板上。
那剑便在明晃晃的日光下出了鞘。
天无纤尘,碧空如洗,白日通透地洒了章圆礼一身,寒光一动,人已飞至半空。
断剑山庄的轻功有飞云之逸,落花之轻,一柄长剑有寒月之冷,催山之气。
人若风过而竹弯,剑若揽日而光动。
虞国使团刚出船舱,便遥见了这般风姿。
迎亲船舶十数,虞国使团居首舰开道,其后便是郡王花船,再后是兵船拱卫,货船载物,故虞国使团与章圆礼一水之遥,瞧得倒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