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的嗅嗅,空气中弥漫着很浓的消毒水味,我的父亲手撑着,面带疲倦的趴在我的旁边。
他是那么在意细节在意外表的人啊!
现在居然胡子拉碴的趴在我的旁边,几日不见,两鬓竟都斑白了许多,脸上还有眼泪流下干涸的痕迹。我想说话,但是我用力张嘴,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护士来查岗,看见我醒了,连忙按下呼叫铃,吵醒了父亲。父亲抬头,第一件事就是看我。他竟在几秒内眼含泪水,双手轻抚上我的脸庞,很轻,很轻,好像我碰一下就会碎了似的。
父亲凝视了我好久,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许久,他红着眼眶静静对我说:
“小卿,我梦见之虹了。”
“你妈妈她怪我。”
“她在怪我。”
我被震惊到了。且先不论妈妈也曾出现过于我的险境,单论“之虹”二字从父亲嘴里说出来,对我来说冲击力就足够大。自我有记忆以来,父亲从未对我多透露母亲一个字。
这是第一次,我见他这般。
后来那几天我倒是过了几天安逸的日子。或许那并不安逸,天天吃不完的药和输不完的液。但我觉得和那段黑暗的日子比起来,这就是最安逸的日子,是死里逃生后的幸福。
吴漫意划伤了我的脖子,幸好没有划很深划到动脉,我才侥幸捡回一条命,在ICU里躺了两天才脱离危险。
我在接受心理治疗疏导时曾询问过父亲细节。可他面色凝重不肯与我诉说其中细节。他不允许别人来探望我,听到是我的同学后更是直接一口回绝。我说他绝情,父亲不说话,也不反驳,只是带着怒意的看着那些我病房前来来往往想要探望的人。
后来,我还是从电视里才知晓这场绑架案的前因后果。
吴漫意贪欲熏心,撺掇同乡几个不学无术的中年混混,合伙绑架我。而后伪装成被一起绑架走的吴漫意说出事先预备好的台词,达到一个扰乱人心并且排除嫌疑的作用,向我的父亲,禾拥先生,索取天价赎金。他们商量拿到后分赃,最后在拿到赎金的情况下,吴漫意被拘捕时招供说,将我包装成年轻漂亮的疯子,卖到深山老林,然后拿着钱销声匿迹。
他们只想要钱,根本不在乎那是条人命。
经过好几天的排查才找到他们的贼窝,可他们却天真的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想护住自己的摇钱树,也就是我,于是拿着利刃袭击了警察。可他们终究还是没上过学的混混,不知道袭警在严重的情况下是可以击毙的。于是警察当场击毙一人,抓捕四人,包括藏在里屋柜子里的吴漫意。可尽管防护做的再安全,还是有一位警察身受重伤,抓捕行动中作为主力军被犯人陈某捅到大腿大动脉,动脉断裂,送医途中大出血,最终没能挽回生命。
不过五千米的距离,他在上手术台的前一分钟咽了气。
那是一个年仅25岁的警察,意气风发。
而他已经订婚,家中有位相爱了七年的未婚妻,本欲下月八号举行婚礼,他们相遇的日子。
吴漫意被捕时还将自己伪装成受害者,与从犯狗咬狗,最后被暴露。
甚至通过他们,警察掌握了一系列贩卖人口证据,进入深山孙家寨中营救出三名被拐卖的妇女,被折腾的几乎没了人样。而其中最年轻的甚至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被救时肚子里怀了有五个月的双胞胎。那婆家死命不放人,警察应该是下了一番狠功夫。
而吴漫意,我不知道是该耻笑她天真还是怨恨她绝情。
在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她垂垂老矣的父母亲,还在读小学的幼弟。
他们怎么办呢?
也不知道这些,足不足够她醒悟。
我垂下眼睛,放空自己。原则上,吴漫意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的人,我开始任何蓄意接触我的人,她让我对人际交往产生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但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她虽可恶至极,但她父母幼弟无罪。
我还记得两位老人的那些纯净的善意。
我总不能,因为她,恨上她那善良又可怜的家人吧?
我无法原谅吴漫意的一切,但真假善恶,我自有我的分辨。
从吴漫意无所谓的一句:
"那两个老不死的,还问我什么时候回家看看?搞笑,干完这一票,老娘就周游世界去了,还管他们?"
我冷静的想了想,犯了这等事,即使不用父亲出手,吴漫意绝对后半生也难逃牢狱之灾。
我向银行打了一通电话,向她那可怜的父母亲,拨了这些年我曾交给吴漫意,嘱咐她带回去交给两位老人的数目相同的金额。
算我仁至义尽了吧。我用这最后一笔钱,一笔勾销了这两位老人予我的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