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邓奇朝右前方抬起脚的时候,传到耳朵的细小声音让他停了下来。“东门后面有风吹过木头的声音。”邓奇驻足,回忆自己站在驿站外时,风吹过树木花草,吹过房子,吹过自己的眼睛,吹进窗户的声音。
沙子飞快地漏着,麻袋已经瘪下去一半。
他转身,听着东面;他侧头,听着西面;他回头,听着北面。
沙子漏去一大半,麻袋快要见底。
脚尖一转,人也跟着变了朝向,“嗖”的一声,邓奇像一匹脱缰的烈马笔直朝北面的门奔去。
不断漏出的沙子在他所过之地划出一条长长的尾巴,麻袋越来越瘪。
飞驰的邓奇在并不宽敞的屋内根本急停不住,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门上,连带着将门撞坏,一头栽进了门后。
摔倒在地,他额头的包又大了几分。少年人长几颗面疱再正常不过,而这个撞出来的大包上恰好就有一颗。
“冷面馄饨”跨过一地的木门碎片,拎起邓奇身后的麻袋一抖,残余的一绺沙子落了下来。
“你真的什么也看不见?”
“冷官爷总是喜欢把人扔出窗外,小子就想着没窗户的地方应该是条通道,也只有北门后面没有风漏进来。”
“随我去三楼。”“冷面馄饨”径直走上三楼。
邓奇赶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跟着上了三楼。
三层的正中间放置了一张漆黑的檀木八仙桌,木桌中央堆着一团格外显眼的干面粉。
两人面对面落座。
“这第三试,是测你内息的持久和对真气的运用,有两种方式通过这一关的考核。少年郎,撑不下去就不要硬撑。”“冷面馄饨”今天的话语难得多了一些。
“多谢冷面……冷大人,请问是哪两种方式?”
“第一种方式,我出多少真气,你就出多少真气,要跟得上我真气的变化,始终让这团面粉保持稳定。一旦面粉暴散开来,按照规定我只能判定你失败。如若你能坚持上半个时辰,则算通过。”
“那第二种呢?”邓奇小心翼翼地问道。
“冷面馄饨”轻蔑地冷笑一声:“第二种,你能用强于我的真气把面粉吹我一身。”
邓奇当即乖乖闭嘴。
两人相对而坐,邓奇摸索着,还是没有摸到面粉堆。
“冷面馄饨”抓住邓奇的手掌,放在了面粉堆的一侧,同时又伸出二指,贴在了面粉堆的另一侧面。
此情此景实在怪异。
更令人注目的是二人周围的动静:整个三层发出“呼呼”的气流卷动声,屋子的四个角落,烛台上的火烛没有规律地摇曳着,好像一个醉汉摇头晃脑,随时可能倒地不起,而“风眼”的中心,二人所坐的檀木八仙桌却不见一丝一毫的动静。
时间很快过去,插在面粉堆上的燃香也快烧到底部。
“估摸着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通过考核了。”面目涨得通红的邓奇此时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打气,反复地告诉自己,只要坚持住,他离人生的目标就近了一大步。
燃香的烟线还在向上冒着,越来越细。
两人的气息都有所减弱。“冷面馄饨”两指间真气的变化力度越来越小,邓奇调度到手掌的真气也越来越少。事实上,他也没有多余的真气可以调度了。
细观面粉堆,好像有一团东西在里面搅动,趋势很不稳定,一些颗粒已经开始躁动起来。
“冷面馄饨”突然撤回所有的真气,邓奇反应迅速,也跟着收回了真气,维持住了面粉堆的稳定,也正好有机会喘息。
向“冷面馄饨”那边歪斜的面粉堆也稳定了下来,房间不再灌风,屋角的蜡烛也不再摇曳,烛焰高了一大截。
邓奇看不见“冷面馄饨”的阴笑,但是突如其来且后劲十足的真气让自己不得不赌上体内所剩无几的存货。
“冷面馄饨”眼神中流露出喜意和惋惜。喜的是,自己总算赢下了这一次的持久战,眼前这个瞎眼少年激起了自己的好胜心;惜的是,这是近半年来唯一一次有人离连过三关如此之近,到头来却要功亏一篑。邓奇让“冷面馄饨”起了一丝惜才之意。
“要不要放一次水?”“冷面馄饨”很快否定了这样的想法,掌心又多压上了几分气力。
二忽,三忽,就在第四忽,眼见就要功亏一篑,邓奇的脑袋开始天旋地转了起来。
“啪——”响起一声非常细小清脆的声音,邓奇额头上那个被撞出来的大包上的面疱崩裂开来。
一丝脓液带着一小撮血液飞溅到“冷面馄饨”的脸上。
“冷面馄饨”这样的高手确确实实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几十年后,气若游丝的冷惊在床上握着自己十几岁大的孙儿的手时,已经老眼昏花的他突然一把推开孙儿,带着嫌弃的表情,永远闭上了眼睛。全家人还以为躺在床上的祖宗在临死前招了什么邪。而“冷面馄饨”的孙儿,同样一个少年郎,顶着额头上几颗这个年纪一定会生的面疱,不知所措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