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鸣鸢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顺便安抚黎妍,“我坐在和亲队伍的马车中时,常掀开帘子往外张望,那时候每天只能看树和草皮,便发现每棵树朝南的那面繁茂,朝北的那面稀疏,庸山关在雅拉干的西边,我们仔细找一下,朝西南方向走总不会错的。”
闻言,黎妍仰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榆树,按照她的方法很快找到了西南的朝向,“那儿。”
易鸣鸢坐在乘云背上,感觉这条林间路漫长无比,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时间长了脑海里浮现起悔恨。
玛麦塔那张粗略的舆图她只扫了几眼,着重看的是雅拉干到乌阗岭的那段,舆图上没有标注庸山关的位置,但要是她再仔细一点,说不定现在对大致方向也能在心里有个数,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看着眼前如墨般黑沉沉的路,易鸣鸢深吸一口气重新启程,她们这次很谨慎,每隔一会就停下来看看树,交谈间驱散了夜间赶路的恐惧。
月上中天,她们总算赶在午夜前穿过了榆树林,饶是易鸣鸢皮袄裹得再紧,还是被风吹得直打哆嗦。
黎妍陡然放松下来,覆上她透着凉意的手掌,感觉自己简直摸到了冰块,她把缰绳拿走,搓着易鸣鸢的手提议道:“好冷,已经逃了很远了,我们生个火堆取暖休息一下吧。”
冬日里别的东西不多,枯枝败叶却遍地都是,她拾了一些枝条放到一起,没一会火就生起来了。
最原始的热意烤着她僵硬的四肢,黎妍啃了一口干巴巴的肉,心里满是期待,她张口想聊点什么,一转头看到易鸣鸢正拿着一撮被红线捆紧的发丝愣愣出神。
黎妍对她从前的婚事略有耳闻,以为这是从京城带来的东西,扬眉问道:“你以前那个未婚夫婿的?”
“不是。”两家虽定亲早,易鸣鸢却和他没多少接触,两个人面对面说话的次数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从未有过逾矩的行为。
黎妍目光在微卷的发丝上转了转,明白过来这半头发是归属于谁,不是那个未婚夫婿,那就只能是大单于的了,她对此嗤之以鼻道:“他一个匈奴蛮子还懂结发?你弄的?”
大概是因为这是生命的最后时刻,易鸣鸢的倾诉欲到达了顶峰,身边只有黎妍一个人,也不用担心会被说出去,她侧头勾了勾唇角,坦诚道:“他绑的。”
“想不到他还挺喜欢你。”黎妍灌了一口水,喝下去嫌冷,赶紧往火堆挪了挪。
易鸣鸢被刺了一下,垂眸盯着热烈的火焰,“我也没想到。”
黎妍:“行了,你以为他是真心爱你吗?睡个新鲜罢了,快把头发烧掉,带到你父兄面前多晦气。”
她看对面的人留恋眷恋的样子,明显是舍不得,直接站起身把头发抽走,手一曲扔进火里。
易鸣鸢被猝不及防抢了东西,怔神看着红绳和发丝都被火焰吞噬殆尽,伸手想要去捞它们,但被热度卷上,立刻缩了回来。
她捡起一根树枝,把发结挑到旁边的地上用脚踩灭,捡起来一看发丝全都被燎得焦黄枯槁,散了开来,她侧身朝黎妍怒气冲冲质问:“你干什么!是不是有病!”
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毁人东西!
“爱上敌国的单于,我看你才是有病。”黎妍翻了个白眼,又接着在心里唾骂两句。
易鸣鸢气得想打她,耳畔却在这时传来一声鹰啸,她听出了这是苍宇的声音,当即踩灭火堆,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推着黎妍往马上爬。
“快点,是鹰,他们追来了!”
马蹄的踢踏复又响起,易鸣鸢一刻不停地抽打着马屁股,一路往西奔去。
***
黎妍被颠得快要吐出来也不敢让易鸣鸢慢一点,忍着呕吐死死抱住她的腰。
破晓的时候,她顶着迎面吹来的狂风抬起头望了一眼,惊喜道:“是庸山关!”
“嗯。”易鸣鸢眯起眼睛,她能遥望到庸山关嶙峋的城墙,这就意味着她们找对了路,胜利触手可及。
苍宇还在身后穷追不舍,她的体力因连续驾马几个时辰而消耗殆尽,信念感支撑她来到这里,瘦弱的身体却无法再继续抵抗滚滚袭来的困意。
易鸣鸢强睁着沉重的眼皮,耳畔的风声让她听不见远处的响动,只好拍了拍腰间的手,对黎妍说:“帮我看一眼后面有没有追兵。”
“好,”黎妍松开一只手往后面看去,一眼便被吓到魂飞魄散,大喊道:“是大单于,他追来了,就在最前面,快跑,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