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姑娘,江白年纪还小,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这是他第一次连着屏凡的姓喊她,安秋鹜正端着放银针的酒碗,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溅出少许酒渍。
“赫公子宽心,咋们这是银货两讫的买卖,你付钱我治病。只要你的人别做得太过,我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
这是实话,她不给江白解释也是因为实在是没必要。
听闻西北军中军医常用此法医治那些伤口过重之人,一来能快速止血,二来能防止伤口溃烂。只是这方法虽好,但手段过于粗暴,听坊间说每年死于这个法子之下的将士不在少数。
他们主仆即是军中之人,不会不知此法。至于江白为何如此担心,想必与此法过于凶狠有关。
“多谢屏姑娘宽宥,屏姑娘说怎么治在下就怎么治。”
安秋鹜闻言抬头看了看床上的人,她一直都有些好奇这人若是没有贴那满脸的胡子该是什么样。
不怪她好奇,这人给她的感觉矛盾的很。
皎月说他身上有杀伐之气,她也猜他可能是军中之人;往年她也在长街上见过那些班师回朝的将士,一个个说话粗旷,行事不拘小节,骑在高头大马上怒目圆瞪地瞧着她们这些看热闹的人。
可眼前之人,说话做事温文尔雅,除了昨晚被他强制于身前方寸之地外,她并未感觉到他作为武人的特质。
沈大夫拖着一脸不情愿的江白,把生好的炭盆和烙铁都搬了进来。
安秋鹜指着微红的烙铁对着穆晋安道:“赫公子,你当真不怕?”
许是炭火卷起的热浪,那双如墨的眸子也带着几分灼人的笑意,“屏姑娘只管疗伤,在下相信屏姑娘!”
安秋鹜挑挑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就如此信任她?他们二人才相识多久!
“赫公子既然如此说,小女子自然不负公子所望。”
病人如此乖觉,她自然心中畅快。
当然,如果能忽略掉还一脸气鼓鼓的江白,就再好不过了。
安秋鹜拿过一卷白布示意穆晋安咬在嘴里,“我会用银针之法,缓解烙铁的痛楚。但也只是缓解,并不能让你完全不痛,你咬着它,以防咬到自己舌头。”
女子拿着白布递到他嘴边,白皙的手指近在咫尺,他能清晰地看见修地整整齐齐圆润的指甲。
“不用,在下可以忍住。”
“当真不用。”
“当真,屏姑娘相信在下。”
安秋鹜不再勉强,只是提醒他,“若是身体受不住,便出声唤我,我们再想其他法子。”
他体内那股风邪之症太过霸道,他如此虚弱,屏凡也不能保证不会出现意外。
“你过来。”安秋鹜指着站在一旁的江白,“把你家公子按住,不管你家公子如何挣扎都不能让他动分毫。”
又朝着沈大夫说道:“沈大夫,麻烦你去煎一副养神固本的方子。”
等安排妥当后,她才拿起银针,朝着穆晋安腿弯处扎下一针,又用同样的手法在后脖颈和肩胛两侧扎下两针。
下针片刻,穆晋安便觉背部伤口的疼痛缓解了许多,他微微合上眼只想就这么睡下去。
“嘶——”一股钝痛沿着四肢百骸传来,痛得他头皮发麻。
“你轻...”
“闭嘴!”
安秋鹜打断江白地呵斥,她正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剜着那道伤口内部溃烂的腐肉,如果不把这些腐肉清理干净,伤口内部依然有再次化脓的危险。
一滴汗从她额间滑落,刚好滴在穆晋安背脊处,他轻轻一颤像是疼得厉害。
“赫公子,可还受得住。”
安秋鹜也是第一次持刀剔肉,以前只在父亲的医书上见过,未免有些担心自己手艺不佳。让人平白遭罪。
“无碍。”
男子声音平稳,安秋骛悬着的心落下,只专注于手中之事。
剜肉后,便是烙铁之法。
烙铁被炭火烤得发红,安秋鹜拿在手中也被那热度吓得倒吸一口气。
这样直接烫下去谁都受不住。
安秋鹜拿着烙铁在盛满清水的铜盆中过了两下,贴着穆晋安伤口来回比试,终于一咬牙手中烙铁往伤口上一放。
只听“滋”的一声,一股肉皮烧焦的味道在屋中蔓延开来。
在烙铁放下去的瞬间,穆晋安也瞬间绷直身体,钻心的疼痛让他脖子上青筋暴起,精壮的手臂死死抵住床榻边沿。
安秋鹜担心地望着他,“赫公子,小女子要烙第二次了。”
“屏...姑娘...继续。”
男子声音似从牙缝中挤出,说得艰难,她听着心里也发堵。
握紧手中烙铁,安秋鹜不再迟疑地继续烙下去。
不多不少整整烙了十下,到最后,穆晋安已经痛地无法呼吸,却依旧咬紧牙关,一句呼痛声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