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京墨闻声, 缓缓抬眸,看到面前的人, 笑道:“楼弃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他起身,扶住要往下跪的楼弃:“这是做什么?”
“大公子,当初老爷子砍断您所有亲信,让宋家人都恨你惧你,甚至不惜将你送到嵩屿那种不知名的小镇子上......我当时没能跟去......”楼弃险些泣不成声。
宋京墨抬手抵在唇上,摇摇头:“不必说了,都过去了。”
他转身看向窗外,绿竹盎意,春和景明。
一年一年过得如此快,快到他险些忘记了在宋宅的种种过往。
数九寒天,冰冻三尺寒,年幼的宋京墨被生母扔在高架桥下面,沿途没有车辆经过,他冻得浑浑噩噩,昏死过去。
后来,是宋老爷子的人找到他,将人送往医院救治,这才吊着一口气救了回来。
那是他第一次被接回宋家,如此高门大院,甚至小姑和叔伯们也怜惜他失去父母,待他也宽厚和善。
当时偏院里的楼弃和宋京墨差不多大,是宋家某位大管家的儿子,因为父母生病相继去世一辈子都在宋家工作,于是便样在宋宅里。
楼弃为人忠诚讲义气,于是宋语嫣便给两个孩子安排在同一院子,让楼弃做伴读,也算是宋家补偿他的父母。
楼弃豪爽讲义气,有什么好吃的都第一次叫上宋京墨,甚至别的孩子想欺负宋京墨,也是楼弃挺身而出。
那是宋京墨头一次感受到人间如此温暖。
也是最后一次。
宋京墨始终无法忘记,他孤身一人被宋老爷子遣散到嵩屿前,小姑宋语嫣看向他时惊恐的眼神,二叔宋清辞也不再与他对视,甚至没有一丝挽留的恩情,人们纷纷不敢与他过多交流,唯恐避之不及。
楼弃也被老爷子支到寄宿学校去上学。
他像是条被扫地出门的丧家犬,众叛亲离,被扔到穷山僻壤的嵩屿和一个臭老头子日夜相对。
被生父生母抛弃,甚至被家族抛弃。
他不忿,狠戾暴躁地像只被主人扔出家门的狼崽子,对接近的人露出嗜血般的攻击性。
当时他的身子骨因为在那场冬雪里冻了太久,落下病根子,在宋家又没有经过专业的照料,一到了冬季就浑身疼痛难忍,甚至风寒感冒都能让他大病一场。
这个小老头对小小少年的冷若冰霜的态度恍若未闻,杜若亲力亲为,不假借人手,抓药熬药,硬是用着中医调理,将他的身子慢慢调理过来。
也是在那个冬天,困扰宋京墨许久的病痛缓解。
小狼崽子的伤口头一次如此珍视被人悉心照料,虽然这也有宋末的指示。
他表面上不说,却待杜若好了许多。
小老头为人和煦,除了热爱中医甚至爱喝酒种花种菜,宋京墨跟着杜若学了许多,在小镇其他人的眼中,以杜若的大弟子这一身份掩饰。
少年那颗斑驳的心在如此平静的小镇生活里似乎在被慢慢治愈,他也慢慢变得温和平静,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宋京墨知道,宋老爷子看不惯他与宋家任何人亲近,将他送来嵩屿,为的是断七情绝六欲,才能心无旁骛苦心钻研宋家传承的心法。
因此,他与杜若即便私下相处,也不是全然的放松亲近,而总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主仆之间的疏离。
他也习惯了对谁都带着一副恰到好处的温和面具。
佛曰:“无缘无故,一切皆有定。”
“命中所含,前世因果显。”
会在那场雪落后,遇见那场热烈的春。
他好笑地摇摇头,转身时看到几乎红了眼眸的楼弃,极轻地叹息一声:“之前的种种,我早已不在意,你不必介怀。”
楼弃唇瓣翕动几下,那么高壮的汉子,红了眼,正欲说什么,面前的男人走过来,抬手,微凉的掌心在他肩头轻拍一下:“回头老爷子看到你未经允许来了我这院子,指不定怎么罚你,我们的关系岂不是又疏远了,去忙你的事情吧。”
楼弃一腔话咽了下去,攥了下拳头:“好,我都听你的。”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大公子,我楼弃在宋家这几年也不是白混的,等你回来后,不管旁人怎么说,我楼弃就是第一个扛大旗支持你的那个!”
说完,不等宋京墨回答转身出了屋子。
经过院子门口与站着伸长脖子巴望的赵阳来了个脸对脸,楼弃狠狠瞪了赵阳一眼。
赵阳被瞪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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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下了场雨,淅淅沥沥到骤雨急。
落在院子里芭蕉叶上,砸在门环檐廊上。
赵阳得了宋末的意思,要在院子外面盯着宋京墨,看他与宋家其他人有没有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