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想一想,低声说:“他没拿去租房,他用那笔钱,去了一趟南极。”沈芳契和章弦辉同时一惊,“什么?!”沈芳契捂着嘴说:“天啦。”
“严聪临走前对我讲,有杂志社找到他,去拍南极风光,由于南北半球的原因,去南极都是在北半球的冬天,所以今年他不能在家过新年了,让我给他准备行李。”明明陷入回忆中。“他说不要告诉妈妈,妈妈听说去南极,一定会担心的。我说知道了,妈妈问起,我就说不知道。他说是公务行动,南极环境太艰苦,不能带女人去。他给了我十万块钱,让我去买件大衣,算新年礼物。”
“这么看来,严聪也没带乐小姐去。”她笑一下。章弦辉知道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他想一想,前年新年,采颖和她爸妈去了日本,他则回乡下陪父母过年。是,采颖那时候没和严聪在一起,但也没和他章弦辉在一起。
“知道杭州到南极,要飞多少段吗?他走后我查过,杭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中间要中转四、五次,然后搭乘中科院去中山站的补给船,停留两天,回程是先到乌拉圭的蒙得维的亚,再飞两程才到里约,最后经洛杉矶回杭州。”明明的思绪像是绕着地球仪飞了一圈,过了好久才幽幽地说:“好羡慕他呀,可以随心所欲地过他想过的日子,可以纵容自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以不受影响地堕落、下坠、哭嚎、悲泣。我甚至觉得他跑那么远去,不是为了和妈妈赌气,不是要离开我,有多远就跑多远,也不是为得不到的爱情而悲伤。我觉得他是在纵情享受,这种为得不到的爱而生的怨气,是多么奢侈的行为,为爱而放逐自己,他被自己孩子气的行为感动了。”
沈芳契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章弦辉听懂了。求而不得的爱情和不爱的妻子,是严聪的精神世界,他在享受这种痛苦带来的孤寂感,他用实际行动为他的痛苦描绘了放逐的底色,他为他的矫情,可以花上十万元去南极,但那也不过是他一台笔记本电脑的钱,一笔敷衍妻子买件大衣当新年礼物的钱。
章弦辉简直看不出哪一件事情对严聪更重要,是游戏、是放纵,还是打发不爱的女人。三件事在他心里,几乎是同一个量级,都是他不遂心时候的花钱项目,钱花出去了,脾气就发过了。章弦辉这个时候,是真的替采颖难过。
明明沉默着,沈芳契也不再说话。忽然明明说:“妈妈,我知道你和孔叔的矛盾出在哪里了。”
她忽然来这么一句,沈芳契和章弦辉都呆了,章弦辉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沈芳契瞪着她,不知道她怎么就从严聪去南极拐到了孔叔下聘礼那里。
明明眼睛亮亮的,看得出脑子在飞快运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精神空间,愿意和人分享这个精神空间,就是真正的亲密无间了。”明明说:“严聪的精神空间,是南极、深渊、绝岭、云海,这些地方,他从来不带我去,他带没带乐小姐去,我得去看他的照片库。”
明明笑了一下,章弦辉怀疑她猜到了严聪没带采颖去南极,他一个人跑去了能去的最远的地方,这种自怨自艾、自怜自伤的舔舐伤口的行为,他不会与采颖分享。但他和采颖去了天山,把玄奘大师在新疆走的路,都走了一遍。这么看来,严聪是真的很爱采颖,他把他最喜欢的线路和采颖一步一步用脚丈量过去。
第42章 天水(4)
苏明明说:“孔叔的精神空间,就是他的海边别墅,他一辈子不花不用,攒了五十年的积蓄,买了这个空间,把精神世界变成实体,孔叔的一生圆满了,现在只差一个可以分享的人,他觉得他找到了,于是邀请妈妈共住。但他没想过,他宝贝得不得了精神空间,未必是妈妈看重的。”她转向沈芳契,拉着沈芳契的手说:“妈妈,你想一下,你在那间别墅里可以做什么?”
沈芳契想了想,说:“我想不出,如果你那些阿姨们都在,我们一群人说说笑笑,打打牌搓搓麻将,一天飞快就过去了,晚上已经在商量明天怎么玩,是去爬山,还是去出海。如果她们都不在,我只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打毛衣。”
明明说这就对了。“就像孔叔说的,没有家人,睡海边别墅和睡饭店大堂当值班经理有什么区别?孔叔如果没有吸引力,妈妈在海边别墅看《三国演义》,和坐在家里看《西游记》有什么区别?都是打发时间,为什么要在象山呢?想打个牌连角都凑不上。妈妈在青芝坞,三缺一随时可以叫一个人来,在象山是一缺三,叫天叫地都不够,还得叫上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