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知戏神仙定然在这里,却不知是两人之中的哪一个。
又瞧了会拌嘴,倒品出几分不一样的滋味,觉得挺有意思。
“嘿,老是有人可怜我过气了,我倒觉得我是混出头了。如今有个神仙,专门演戏给我一个人看,我可不得给个面子,瞧个清楚?”
他把手里提着的东西往上拽了拽,抱在怀里。
那是件用皮毛做衬里的棉袍子,算是他最贵重的一件衣裳,心爱之物。可也禁不住他从少年穿到青年,渐渐有些紧巴。一开始套在棉袄外边穿,后来套在夹袍外边穿。今年他长个子实在太快,只能把这棉袍套在薄薄一层中衣外边,还觉得短了紧了不少。
除夕守岁,他还是硬穿着这件。和师兄弟们抢红包时,一个没留神,就把衬里那层扯坏了。全春兴班围着破袍子啧啧心疼了半晌,最后你凑一点,我凑一点,用聚仙楼刚发的压岁钱随了份子赔他,让他找个铺子把衣裳修好。
如今他心里不敢放松,越想得多,越是怀疑人生:
“难道扯破袍子的事,也是戏神仙的安排吗?就为了让我上趟街,遇见狗,踩了绳,逼停了车,看这两个穿得好像外国人的家伙,在这里吵架?
“……常听人说神仙日子,今儿我就搞不明白了,神仙过日子是有多无聊?为一点破事,绕这么大圈呢?”
第79章 蓝桥会
从巩季筠和张绍祺的吵架里, 阿光也把事情听明白了。
原来,张绍祺的堂哥和巩季筠从小定亲,今年又按着西式的礼仪办了个订婚仪式。
张绍祺是个留洋回来的新派子弟, 坚决反对包办婚姻,就老是冲巩季筠撒气。巩季筠莫名其妙被小叔子白眼,也一向没有好脸色。
家中私事,能在外人面前吵得震天响, 简直不合常理。只有那戏神仙, 才喜欢这样的安排。
阿光正寻思如何脱身, 只见张绍祺一转头,把他带上了。
“这位兄弟!你说说看!我都听说了, 她还养着一个不三不四的戏班子!唱些靡靡之音,特别腐朽落后!”
饶是阿光听了不少关于自己的闲话, 这种说辞也够新鲜,足以引起他的兴趣。
戏神仙不是想要“巧”吗?那就来个“巧”的吧。
“我就是那个不三不四的戏班子里的人。”他微微笑着,“不想张少爷这么惦记着,倒让人受宠若惊。”
张绍祺立时就哑了火。
巩季筠这时候才正眼看了过来:“哦?你是……”
“回大东家的话, 杜红鹃。”
“哦!”巩季筠抱着臂,饶有兴味地把他从上看到下, “我听说过, 聚仙楼大掌柜说你生得好, 韵味好,哪哪都好。如今一看……不过如此。”
阿光扯扯嘴角, 表面看是笑了笑, 心里却是想撇嘴的。
“听听, 戏神仙说话,就是不一样, 非得是有来有去的。跟我一个犯不着正眼看待的戏子,也要交代一番来龙去脉,可真承蒙她看得起。”
无情仙化身的巩季筠,对待阿光,总是有些发怵的。
毕竟是顾影造出来的男主角,也有几分顾影的聪明,能从微末处看穿她的安排。可是比起顾影,他的应对更为直接,有暴烈的一面,有浪荡的一面,忍耐的一面……和她所想的性子总是不一样。
即使知道他所想,也不能判断出他下一秒所为;不能全然掌控,又期待他给戏文带来变数。真是步步为营,很伤脑筋。
可是,她安排的剧情在这里,也必须要推进下去。
方才说到哪儿来着?
哦,对,贬损他的容貌身段不怎么样。
“阿——”差点又脱口而出叫了阿光,“那个,虽然模样也就是中人之姿,但是合用就行。我问你,家里有没有他这样的衣裳?”
巩季筠用手一指张绍祺。
阿光不卑不亢地回她:“没有。”
“成,跟我走吧。”
“去哪?干什么?”
巩季筠似笑非笑地把他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回来:“你们在戏台上,演什么戏,不是都有对应的行头?我要用你,当然不能让你穿着现今这套破长衫,好歹要做件褶子,配个腰裙——”
“呵呵,大东家一副西洋装扮,也从不来戏楼上座,想不到对我们这行事还挺熟悉的。”
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戏神仙,又领教过她的本事,阿光也不害怕,也不客气。
巩季筠冲着他一瞪眼,他倒是笑得更开怀:“再说了,我穿套这个,不正是像戏台上的青衣么?台上台下一样穷困,那是因为我自个儿没本事,只会唱粉戏讨口饭吃,挣不来金山银山。可是这跟大东家又没关系,大东家用我,还管我穿什么衣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