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你替自己觉得不值?”我亦跟着她站了起来,顺着她目光所及,瞧着孤燕不辞辛苦地筑巢衔泥。心想,难怪她昨日穿得粗简,在大街上推车卖菜。或许连叶知秋自己都不知道,她这样做,究竟是真的想离开晟王,还是单纯以推开他的方式引起他的注意?
“可是,他虽然做了些让我心灰意冷的行为。但似乎又是在意我的,心系我的...”此刻的叶知秋还不知,她与刘清慰私相授受的传闻已被尹相莲悄悄散播,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而柳婉婉又趁机向晟王挑拨,大概之意就是若没有真假千金错换这一闹剧,刘叶两人本该结为夫妻。如今就算红杏出墙,也是命中注定。哪怕晟王更爱叶知秋,如今头顶疑戴绿头巾,也难免会近情情怒,被小人挑唆。
我全然一副为叶知秋着想的样子。言之切切,情之殷殷的荧惑道,“不知知秋你可曾听过一句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西汉时有个女诗人叫卓文君,她的丈夫司马相如飞黄腾达后,沉溺声色,好新弃旧,欲弃糟糠而纳新妾。卓文君得知丈夫有二心时,便决绝相别离。正因她的爱憎分明、刚烈洒脱,所以人人敬佩,能流芳至今。我方才听你说你宁愿回到从前那清贫却自由的日子,便不由想起了卓文君。你安贫乐道,不慕浮华,完全是因为晟王才留在了金玉其表实则险恶的王府。若晟王与你有过忠诚不二的矢天誓日但却见异思迁了,那他确实不值得你这样的好女子委曲求全。”
我翼翼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似被我说动了,才敢接着煽惑,“但知秋啊,入奢容易入俭难,何况你如今身份与皇室挂钩,位如金枝花萼,皇室又怎会允许你在大街上抛头露面做买菜贩妇呢?自古有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若想换取自由,远离暗害...除非,你舍得放弃这镶了金的身份...”
地位和富贵,这两年来其实是让她喜忧参半的。
第118章
奴仆成群、靡衣媮食带来的虚荣和安逸, 让人难以割舍。但人心的诡诈和叵测却如影随形,没完没了,让她心力交瘁。叶知秋犹豫了半晌, 还是不愿给人留下贪慕虚荣的印象, 于是坚决道,“这层身份让我寸步难行, 我倍感厌倦,又怎么会舍不得呢。”
倏地陷入沉默后,她又不争气地怅然道, “我自始至终放不下的不是富贵荣华, 而是阿晟...”
正午春烟暖暖, 没一会儿,家仆就来请了。我与叶知秋一同前往厅堂用膳。今天中午, 顾氏满心欢喜,做了一桌子我平素里爱吃的饭菜。见自己生母更了解养女的喜好,还不停地为养女夹菜夹肉, 叶知秋顿生苦涩。心中失衡, 不由追问, 今天这样的局面到底是谁造成的呢?自己才是木家女, 却不懂乐理、胸无点墨,可养女却习无不精。就算嫁给了晟王, 被册封成归乐公主, 可也没给父母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而养女却送了顾氏敕命夫人的诰封, 让她有尊荣, 提地位, 享俸禄。
我将叶知秋的委屈看在眼底, 只能善解人意地往她碗里添菜,以此示好,表达自己不愿分夺父母宠爱。顾氏也因我的动作意识到了自己对叶知秋的疏忽,便讪讪解释道,“良妃娘娘是难得回来木府一趟...”
叶知秋曲意微笑,努力希望自己大度起来。顾氏也尽量一碗水端平,让手心手背的肉都受到自己的关爱照顾...
用过午饭后,我没有在木府逗留太久,而是先行回了留藕园。小憩了半个时辰不到,却被隔壁院儿里的读书声无意搅醒。下午天气遽然转阴,荷塘碧波澄澈,与园内清寒的竹色互为倒映。我闲着无聊,干脆坐回了昨夜墙角边儿的摇椅上。听隔壁夫子对学生解析一些经史讲义的内容。大概是犯了春困秋乏的毛病,听了会儿竟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地被人温柔地拦腰抱起,躺进了屋内。我朦胧转醒,见自己袖露皓腕,发髻松松,也不慌。而是撑起身子,往他怀里钻。贴着翁斐的胸膛,我问,“皇上怎么那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要等到黄昏时分。”
“你一个人在宫外,离朕太远,朕不放心。”他将我抱稳,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在哄孩子般。
“我想皇儿了。”
“他好着呢。今中午的时候,我让杜欢跟奶娘将他抱来了腾龙殿。”说起孩子,翁斐便想起了王太后对皇子的态度,仿若真是对待自己亲孙子般,疼惜宠爱的不得了。听杜欢说,太后这一两日都在漪澜殿待着,主动帮忙照看皇子...
翁斐联想之前种种,王学英一反常态的态度扭转,尤其是封妃时替我出气抬位份一事最为可疑。如若叶知秋真是木家女,那么与她错换人生的木逢春又是谁家的女儿呢?莫非……思于此,翁斐不禁打量起了我的三庭五眼,他细细地看,可现下却并不觉得我与王学英有神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