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坯水泥
太阳在蓬柯交错的地方成为了树的心脏。
热辣张狂的光被挡在林子的外面。
河对岸的那栋房子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进去了一户人家。
注意到的时候正拿着手电筒捉知了猴,我惯常喜欢在这种没所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村东头的李大妈总是喜欢让我在家的时候给她的儿子辅导作业,乡里乡亲的没有付酬劳的意识,似乎又在潜移默化之前成为了一种理所当然的行为。
我总是拒绝,但碍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缘故还要特别“圆滑”的为自己“伤了邻里之间感情”的做法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由头。
所以我就会出来抓知了。
算是一种不落什么好名声的逃避。
我比较了一下,对于“不愿意帮忙给孩子讲讲作业”和“把我家孩子教坏了”两种传言,还是第一种罪名更轻一点。
夏天的草地上没什么干树枝,踩上去松松软软的。
好吧,只有晚上才是这个季节留给人的一线生机。
虫子的叫声堆杂在一起,写到作文里面会被比喻成交响曲,放在我的夏夜里,也会为干燥的白日减轻许多业障。
我总是很敷衍的对待这项工作。
实际上在我的高考结束之后,就已经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竞争的决心。
拿着诺基亚和我妈打电话,她喜欢在听筒的另一侧怪罪于我对生活的悲观,同时再为我传授一点处事的道理和行为准则,以及一些面对生活困境的方法和原则。
我不吭声的听着,一个月十块的话费总有大半花在听我妈说话上。
她太痛恨我的悲观,所以说到气急了就会不留情面。
无数次的我想反过来跟我妈讲,每个人的性格都是不一样的,世界上有乐观的人存在,拿世界也应该允许悲观的人同样存在。
而对于我妈来说,她可以接受这个世界上有悲观的人,只是她的女儿不能够悲观。
这是一个没办法去说通的话题,我们两个今天所表达出来的一切都根植于不同的成长环境所产生出来的价值观。
我妈拒绝我悲伤。
但我的悲伤是客观存在的。
我总不能说是只要嘴上扯出一个笑容来,这样就是高兴了,这样心里就没有烦恼了,这样世界上就再没有我这个人的悲观了。
这太荒谬而又不切实际了。
我只是我妈身上的一个蛀虫,吸食着她身上的血。
担心在不久的将来步入社会以后不能够带给她回报,所以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再去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这阵子生活。
但我又不想努力。
堕落让我拥有负罪感遭受道德的谴责,努力却让我感到痛苦同时看不到任何的成效。
我这样一个与社会主流价值相违背的人,认为只有死亡才能帮助自己。
伸手将树上的一直知了猴抓了下来,塞进了泡水的瓶子里。
也就是这样一个偶然的契机,我抬头向河的对岸看去,那家从盖好就没人居住的水泥房子此时拉着窗帘亮着灯。
房子建好大概有七八年。
再往前推,从那座房子还没有建好的时候,我曾在那堆沙子里面淘过贝壳,从毛胚房的楼顶往下丢炮竹把冬天地上的雪炸出一个坑来,在那个房子里面度过了无数个闷热的夏天,说这话感受新房子因为空阔而传来的回声。
我不知道究竟谁是房子的主人。
但曾经我短暂的将它占为己有过,而到现在,这个房子里面也住进去了人。
那种曾经在我青少年时期疯狂作祟的情绪此刻又重新显现出来。
我想去看看那栋房子里面现在住着谁。
(三)窗与飞鸟
为了压制住内心中腐败的一部分自我,所以我经常会趁着刚吃完午饭最热的那个空荡跑到那条河附近。
在附近的林子里面坐很大一会,坐到那透过交叉树枝的太阳都能够照得让我发昏的时候,就跳到河里面,让底部还算凉的水通过我的皮肤渗到更深层的肌肉里面,我的血液大概更喜欢来自水里的氧气,每次都会在这种凉爽里面感受到久违的存活意味。
憋着气沉到水底的时候就会想着去自救,本能的,下意识的。
一遍遍的在这个地方体验生,体验死。
做这样疯狂的事情才会让我觉得我仍然在活着。
我把鞋子放在旁边的草地上,又一次向河水迈进。
趋近于河边但水还没有漫上我的双脚时,我听见有人出声打断了我的行为。
我因为这道声音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其实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稳住身形后便开始四处环顾,寻找刚才到底是谁喊的。
不需要什么指引,下意识的就往那个二层的水泥房子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