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你是不是喜欢三小姐啊?”他笑着又端出来了一碟,是半个啃过的鸡腿。
嘴里再次泛出铁锈的味道,我垂下头,不敢看他。
我说:“对,我喜欢陈阿香。”
他们笑起来了,刺耳又难听,牙齿碰撞的声音使我不禁打了很多个寒战,如坠冰窖。
甚至有几个丑陋无比的男人吹出了口哨,挤过来问我:“那你们睡过吗?三小姐的滋味怎么样?”
冰窖尚且不能形容我冻硬的身躯。
我的心连带着陈阿香的清白一块碎了。
拼不起来了。
但陈阿香什么都不知道,在我带着那一堆东西回去的时候,她笑得欣慰,又过来摸我的头,一下一下,安抚着我破败不堪的内心,甚至毫不吝啬地夸我。
她说:“玉露,你怎么这么厉害。”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哭泣都不配。
若是她知道,这是我拿她的清白换的,不知道该是如此的伤心了。
她估计会骂我,不对,她不会骂人。
那她应该会哭,也不对,我从没见过陈阿香哭。
我甚至想不到她会怎样对我,她总是一副嘴角带笑的模样,对谁都是温和有礼。
但现在,这份温和,却扎穿了我的心脏。
第5章 玉露篇(5)
我和陈阿香在这样的苦难日子里,噙着血泪含着怨恨过了三年。
三年时光转瞬即逝,心有怨怼的,其实也只有我一个。
陈阿香依旧清风柔和,似乎岁月磋磨在她水一般的身躯性情上,留不下任何痕迹。
我常常佩服她的心性,也曾问过她是如何不生气伤情。
而她只淡淡笑过,告诉我:“人生来就是要吃苦的。”
我对这句话很不赞同,我不理解为何人生来就要吃苦,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王公贵族,他们吃什么苦了?就连喝的第一口奶水都是甜的。
我很是焦躁地把这些想法告诉了陈阿香,想要她跟我一块愤愤世道无常。
但陈阿香仍然是笑,拉过我的手,换了一句:“玉露,活着就好。”
为何要这样活着?
我不甘如此,但当我无数次和衣躺在陈阿香身旁入眠时,突然又觉得,这样活着也还行。
第一年,陈阿香院子里的女婢尽数被调走,二少爷说,我一个傻子就够了。
第二年,陈阿香的衣食用度缩减成下人份额,我心里发笑,原来以前是小姐份额吗,不也吃不饱穿不暖,没有任何变化。
第三年,庄户传来消息,说陈老爷旧病复发,二少爷赶去侍疾,恰逢大少爷整年外出行市,少了这两位少爷时不时的找茬,我和阿香的日子好过许多。
今年是第四年,二少爷回来了,当天就面色不善地来院子里骂了一通,但没有动手。
还带过来了一个姑娘,看着跟陈阿香一般大,过来就喊小姐,说自己是从陈老爷那里来,专为照顾陈阿香的饮食起居。
我根本不信,拿着扫帚就要将她打出去,心里想着没准是那个天杀的二少爷送过来害陈阿香的。
但她拿出来了一块玉佩,递到陈阿香手上。
那次,是陈阿香第一次吼我,她说:“玉露,不得无礼!”
我不喜欢那个姑娘,整天眯着眼笑,跟谁都聊得很好的样子。
但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她来后,陈阿香的日子确实是一天好过一天。
降下去的份额补了起来,缺的衣食成套成新的送过来,就连遣出去的女婢,也都被那姑娘说道几句,尽数讨了回来。
我看着往日只有我和陈阿香二人的小院子,逐渐热闹起来,心里说不出的酸涩,那些刻意被我遗忘的尊卑有别,身份地位,像猛兽爪牙一般攥紧了心脏,有些喘不过气来。
也对,我只是陈阿香的女婢,甚至三年过后,与她的亲近程度,比不上这从天而降的“春云姐姐”。
那个姑娘叫春云,我听过这个名字。
当日,陈阿香醒来喊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我竟不知,我这傻子的记性,竟好到能记住陈阿香只喊过一次的名字。
“玉露,你瞧瞧这匹,怎么样?”
春云特有的上扬声调像极了报喜的雀鸟,从门口飘进来,叫停了准备转身走开的我。
我不想跟她面对面,那样会让我自惭形秽,但她似乎察觉到了这事,总是主动与我讲话。
而今日,则是又找了个挑布料的由头,来寻我。
“我看不懂这个。”我转身看她,“我是傻子,春云姐姐来问我还不如去问其他人。”
春云皱着眉头过来:“你不是傻子。”
她是第二个以如此肯定的语气说这话的,但我却一点都不欣喜,道:“我是,她们都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