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再多远不如做事来得好,于是我思忱半晌,想起她曾说没吃过酥饼,若有机会希望能尝一尝。
之前没有条件,如今春云回来了,或许可以有,于是我转身就走。
“酥饼?”
春云尚还在收拾打点星星房,准备将遣走的女婢都叫回来,灰尘满天,我一进去就被呛了气。
“我记得你不爱这种糕点,嫌腻。”春云过来将我带出屋子,疑道,“是许久没吃,竟有些想了?”
其实我爱吃的,只是那几年一旦闻到味儿,便能想起布满血腥的场面,频频作呕,这才给她留下了个不喜的印象。
“不是我吃。”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掖了掖袖口,“是玉露,我方才对她态度不好了,想向她道歉。”
“玉露?刚刚那个要拿扫帚打我的女婢?”
“嗯……”
“小姐。”她喊了我一声,沉默会儿,“是真的吗?”
我愣了须臾,反应过来她是指府中传了许久,现在都算不得新鲜事的闲言碎语。
“是。”我说。
“你,你,你。”她话都说不利索了,好半天才蹦出来个“你的清白不要啦?”
我被她逗住,捂着唇乐了半天,直到她嗔怒着道一句“小姐!我说正经的呢!”这才停住笑。
“酥饼呢?有没有?”
“没有。”她听出我是决意不要多说了,语气都变得生硬,“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少爷他们都是看在我在陈老爷身边待了多年,这才卖我个面子。”
“能让你吃饱穿暖都不错了,还要什么酥饼。”
“你这是太小看自己了。”
“没有就是没有。”
“春云。”我换了个话题,“陈老爷好些了吗?”
安静半晌,“好多了,不然我怎么会回来?”
嗓音平平,我听不出其中情绪。
若是真好,照春云的性子,肯定是兴高采烈的,现下我听不出半点欣喜,那便是坏。
她不愿意告诉我,估计是陈老爷的嘱托。
罢了,罢了。
尽管陈老爷待我好,但我现在自身难保,还带着一个玉露,管不了其他多的了。
想着,我不想再站在这里吹冷风,念及刚才过来时似乎没告诉玉露一声,她莫不是要觉得我哄她一会就不耐烦地跑了吧,于是转身欲回。
“哎,你等会。”春云拉住我,支吾一会道,“酥饼没有,但我带了点云片糕回来。”
那当然是好,我笑着颔首,“嗯!”
我觉得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用的餐食终于不再是馊的,偶尔还能见到点荤腥。府中家仆也能卖春云几个面子,不再喊我“瞎子”,而是“小姐”。
就连我爱的诗词话本,春云都能给我弄来,闲暇时念给我听。
苦难惯了,乍一下过上舒坦日子,很容易忽视曾经珍之重之,视作浮木的人。
就像书生中举离开发妻,穷人暴富抛弃老母。
我亦不能免俗。
我忽略了玉露的心情,起初只是答允她不用再为我守夜,接着是不再同桌而食,到了后头,连一日见面说话的机会都变得少之又少。
她有意远离我,而我亦忽略了她。
待到我发现,我们二人开始背道而驰之时,悔之莫及。
我害怕了,连忙让春云去弄来酥饼,虽然花了我好几个月的例银,但当我听见她小口小口吃下肚,并久违地笑出声时。
我觉得她应当是原谅我了,那都是值得的。
三月廿四。
又到了这个日子,集合双亲忌日与我生辰的日子。
早晨是由春云端来的一碗汤圆开启的,过生辰本该吃长寿面,但我嫌面食噎人,只想吃点甜的,这才换成了汤圆。
一个个圆滚滚热乎乎,糯米的粘软裹着芝麻流心,一口咬下去,口腔内盈满香甜,只觉得浑身都舒展开来。
我两口一个,很快碗中只剩三个。
“玉露,玉露。”
我坐在桌边,往以往她爱坐着的凳子方向招手,但喊了好几声,听不见一句回应,我有些困惑地偏头听了半晌,直到听见我声响的春云进屋来。
“小姐,玉露她不在这儿。”
“去哪里了?”
“我早起见她,是往北门去了,好像还背着个小布包。”
北门?背包?
我心中咯噔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就像以往许多次冬日苦等她归来时一样,患得患失,害怕至极。
我忙不迭站起来,拔腿就往外跑,险些被门槛绊得倒下,幸而春云扶了我一把,我顺势在她胳膊上捏了两下。
“汤圆留着,等我回来。”
这可是我给玉露留的,她可千万要回来吃掉呀。
不过片刻,我便顺着墙根绕到了北门小亭。
那个我与玉露缘分开启的地方,此时早已不是杂草丛生,而被简单收拾了一番,在万物复苏的春日里,野花满园,青翠郁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