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子。
若说此刻我仍心存侥幸,觉得这大约是她们找乐子的途径,那玉露接下来说的话,就锤到了我内心深处。
她说:“对,我就是喜欢陈阿香。”
她连名带姓说出了我的名字,不是被迫的语气,也不带一点随意顺从,而是郑重,认真,仿佛这句话说过无数遍,依旧不得儿戏,要用最坚定的嗓音说出来。
我怔住了,栗花应该也怔住了,因为很久很久没有传来下一句话。
我开始回忆这两年来的点点滴滴。
是什么时候?
我的世界里太久没有画面了,就连走马灯闪过的都只有声音和零星的触感。
我记得她第一次采花回来,递到我跟前要我去嗅时,她应是靠得很近,距离我不足一指距离,就连她脸上的细小的绒毛我都能感觉到,她的吐息便随着花香一齐扑到我脸上。
夏夜里她脱光了躺我身侧招蚊子时,不经意间的触碰,她身上的皮肤细腻,一下就起了许多鸡皮疙瘩,我以为她是冷了,便想去挽她的胳膊,她匆忙躲开,声音颤得不行。
到了秋日,她为我簪花,暖呼呼的手将我的脸捧起,似乎是在端详是否簪正,但我却能听见她的心跳,急促混乱,就如她无意识揉着我耳垂的指尖一般,毫无章法。
现在是冬日,我身着单衣站立冰天雪地间,一墙之隔的距离,听着她遭受恶毒打骂,心被寒冷一点点侵蚀,再因为她的一句郑重喜欢,而活过来。
四季里面,我们日日同处一室,同卧一榻,有太多太多的时间让情感生根发芽了。
只是我,选择了忽视,回避,埋藏于心。
玉露,大概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勇敢,通透,善良,死心眼的人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些,我才会爱上她。
此后,我黑暗世界中的光有了实体,是她,我的玉露。
第13章 玉露篇(13)
那夜,我蹲在墙角,听她絮絮叨叨与我的朝夕相处,向另一个人诉说对我的情难自已。
栗花骂她:“傻子,你是真傻。”
我却觉得,心里的欢喜满得要溢出来。
我的玉露,一点也不傻,她是最有一颗玲珑剔透心的。
再往后,我先一步回了房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等她推门而入,再迎上去,笑着给了她一个拥抱。
我说:“玉露,有你真好。”
她似乎是被我吓着了,着急忙慌地想将我推开,嘴上不断喃喃着:“不,不,不,阿香你别这样。”
她字句间皆是恐慌,无措,像做错事了的小孩。
我突而想起那年,她将鸡腿递给我时,说要我无论她做了什么错事,说了什么错话,都不要觉得她恶心。
原来是那么早的时候吗。
我感受着她身躯的颤抖,更紧地拥住了她,犹如落水的人扒住一杆浮木般,牢牢不撒手。
喜欢,原来是这种感觉。
我想开口告诉她,我亦喜欢她。
然而,寒意迟钝地从脚底漫上来,在穿过浑身经络之后,我晕过去了。
这虚弱的身体,总是在这样的要紧关头不顶用,待到我一连发了三日高烧,终于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时,却没了说情话的机会。
但来日方长,我自认为与她已经心意相通,便不急于一时。
凛冬过去,又是一年春季,日月更迭,我越发关注玉露对我的特别,哪怕是一块蜜饯,她将果肉剥下给我,自己嗦核这样的小事。
都能让我心中滚着蜜糖一般的甜,含着品尝数日,不愿将其忘记。
若是现在我能用纸笔,定是要桩桩件件都记下来的。
不过无妨,我可以每日睡前将这些记忆翻出来默一遍,再珍重地搁回去藏好。
心里是甜的,日子也就没有那么苦了。
甚而这日子还真的自那过后在一日一日地好起来。
年后陈老爷病重,二少爷去侍疾,恰逢大少爷外出行市,一切都在变好。
元熙十三年年初,春云回来了。
她带回来了我作为小姐的尊严。
相见第一日,她如几年前一般唤我“小姐”,连音调都未曾变过,我鼻头发酸,上去牵她的手,接过她递来的玉佩。
那是当日奶娘拼了命塞我怀里的信物,得以让我顺利入陈府。
死去的记忆悉数返回来,将充盈脑海里的玉露短暂地挤了出去。
于是,在我听见她拖着扫帚冲过来之时,没控制住脾性,凶了她。
“玉露,不得无礼!”
待我平复心情去向她道歉时,难得地吃了闭门羹,只能透过门缝,听见里头隐隐传来一句“我没有生气。”
假话。
我想起曾经爹爹惹娘亲生气,是会亲自下厨做一大桌子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