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喊了她一声,接着去燃上两根白烛。
火光映照下,她的面颊忽明忽暗,透着恬静美好,我不由看得痴迷。
“你为何不唤我阿香了?”她蹙了蹙眉,长睫透下阴影,像一把小扇子,撩在我心上。
我想了半天怎么说不显得刻意,但最后还是败在了她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下,无奈道:“阿香。”
她落下的嘴角扬起,朝我在的方向招了招手,我犹豫一会,还是走到她面前。
“玉露,今日我让春云做了桃酥。”
她伸手拉我的手腕,让我坐到她身边,接着又变戏法一般从袖子里掏出个帕子包,小心展开递到我面前。
“我本来想晚食给你,但你没来,我只好包起来,时间长了,可能有些软了,你尝尝。”
桃酥易碎,但她掌心里的三块,皆是圆滚滚胖嘟嘟,完好无损,连碎屑都没有。
我看着她双手捧着,像捧着什么稀罕宝贝一般,心里暖呼呼,但也酸胀得不行。
陈阿香对我当真是极好的。
“玉露,你怎么不吃?”她问道,又把手往我这边抬了抬。
她没注意,掌心逐渐倾斜,顶上那块桃酥就要往下滑,我赶紧接了过来,胡乱啃了一口,猪油甜腻香气顿时充盈口腔,酥软绵密。
“没有软。”我说,“很好吃。”
陈阿香笑了,张嘴“啊”了两声,又往我这边凑近些,眸子澄澈清明,直勾勾盯着我。
“你这是……”我再一次不争气地被她这样子迷住,犹犹豫豫问道。
白烛芯陡然炸了一声,陈阿香就在我的瞳孔中不断往前凑,在距离我鼻尖不足一掌的距离停了下来,又“啊”一声,嗔道:“给我一口,我都没吃呢。”
心跳漏了半拍,我忙不迭身子后仰,脱离她这过于亲昵的气氛,道:“你没吃?”
似乎是我退的太快,掀起的微风拂乱了她的额发,她不满意地拧眉成小麻花:“没有,春云只弄来了三块,还是给了后厨师傅一锭银子才讨来的。”
我没想到这普普通通的桃酥居然花了陈阿香一锭银子。一锭银子,足够她吃一两个月,现在却只用来换了三块桃酥。
而这桃酥,她将第一口留给了我。
我说不出心中酸麻的到底是感动还是心疼,或许都有,但都被喷薄而出的爱恋掩盖了。
我突然不想走了。
“玉露,春云说这两日要给我找夫家了。”
好突兀的一句,顿时将我刚升起的犹豫瞬间打散。
我心慌意乱,手忙脚乱,竟一下将手中的半块桃酥塞进了她张口要讲话的嘴里。
“咳咳。”她立时被噎住,碎掉的桃酥吐了我一身,开始不住地咳嗽。
我被吓一跳,心知是自己做了错事,赶忙过去帮她拍背顺气,急急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
我一连说了十几个“对不起”,她就在我的连声道歉中慢慢止住了咳嗽。
“扑哧”一声。
陈阿香突然笑出了声,肩膀一耸一耸地,像跳跃的小白兔。
我盯着她弯弯的笑眼,不知怎么的,也开始笑个不停。
我与陈阿香,就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面对面笑了许久。久到不知哪儿来的一阵风,将烛火吹灭,屋内回归黑暗。
我没有再去点烛,陈阿香不需要,我觉得没必要。
仿佛只有黑暗,才能掩盖住我荒诞的情愫。
掩耳盗铃罢了。
第7章 玉露篇(7)
我叫陈阿香,是个瞎子。
但其实十二岁前,我尚能看见,只不过天意作祟,祸不单行,一夕之间老天夺走我双亲性命,甚使我失明。
十岁前,我是家中独女,养尊处优,爹娘待我十分好,不似其他人家,养个女娘需得诵读训诫,擅女工。
而我整日不是逗鸟捉虫,就是爬树摘果,看流云落花,听闲杂八卦。
说是小姐,倒自在得很。
家中仆人时常议论爹娘对我疏于管教,奶娘亦劝我懂事些,小姐应自矜端庄,不该是一副乡下野人模样。
我很不高兴从小带我到大的奶娘竟不是与我一头,质问她:“为何小姐便要千篇一律,我偏要做那不同的一个。”
奶娘一个劲叹气摇头,见我鼓着腮帮子,毫不示弱,又因着爹娘纵容,再说不得许多。
我在家中自由肆意长到十岁,生日前夜,实在想食后巷尾的酥饼,便去娘亲房中闹。
我馋得很,忽视了娘亲眉间拱起小山一样的愁云密布,也未来得及一问为何如此晚了爹爹尚未归家,只在一声声厉声拒绝中,闹了脾气。
“娘亲不给我买,那我自己去!”
说完,我转身就跑,全然不顾娘亲在身后一声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