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数心思不在这个实验上,但还是提供了一种思路:“目前这个设备更像是翻译器而不是‘声带’。既然是想要代替人体的一部分,那么还是要更加贴近‘发声器官’的功能才行。如果能够捕捉到正常人‘即将开口说话’时的脑电信号,并解析出这一时刻信号的共有特征,将这个特征作为触发信号,或许可以突破这个难关。甚至人体其他的电信号、生理指标也可以作为参考,作为触发机制的一部分。”①
曹运脸上浮现出欣喜若狂的神色,他都快急红脸了,仪器还是没发声。
第一,他忘了得先触发了;第二,他忘了他其实不用设备也能说话。
白彤提醒道:“小曹,你不是个哑巴。”
曹运肤色偏黑,现在脸一红,整个人跟块烧热的黑碳似的。
他结巴道:“程、程姐,你是我的神!”
程数很想翻白眼,但出于礼貌还是忍住了。她不认识曹运,这位估计是刚来鹏跃没多久的员工吧。
而且,什么神不神的,这人多少有点神经质。
程数在课题组和公司时从来不掩饰毒舌属性,现在是,十年前也是。她云淡风轻地说道:“感谢您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思路,这款仪器也适用于口吃人群。”
曹运愣住了,急忙道:“我、我不口吃啊。”
程数:“白彤,查查这仪器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
白彤一惊:“不会真有吧,不应该啊……”
她紧急用手机搜索顺口溜,搜到后递到曹运面前:“你读一遍试试?”
曹运缓了好几口气,才开始:“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这句话,曹运一气呵成,说得很顺溜。
白彤:“这个太简单了?我换一个。”
曹运:“组长,我真不是结巴,刚刚就是太激动了。”
“哦。”白彤说,“一惊一乍,浪费人感情。”
曹运:“……”
白彤一抬头就发现程数一副要走的样子:“诶诶?程姐,你去哪?”
程数没回答这个问题:“上次提取记忆的小鼠还存活着吗?”
白彤愣了下,才慢吞吞道:“不太清楚……‘忆存计划’最近几乎停滞,没人往下推进。”
程数面色看不出来悲喜,但语气确实不佳:“为什么?”
白彤想说,大家都只是在鹏跃打工的,没人是真想给“叶家”卖命的。这项计划能成功当然是最好,中途流产也无可厚非,何况目前确实是看不到任何希望。
没人想在一件成功率很低的事情上钻研。
今年鹏跃拨给脑机接口组的经费,超过80%都用在“忆存计划”上了。
反倒是没怎么花钱的“意念说话”现在成果卓越,她作为脑组的组长,将目前的工作重心放在这上面,不算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吧。
白彤也不想为自己开脱,她叹了口气:“因为看不到希望,我们也没有任何头绪,所以只能等程姐您回来主持大局。”
程数深吸一口气:“那把近一年来的实验记录调给我看一下吧,麻烦你了。”
白彤苦涩地撇了撇唇角,“麻烦你了”,好生疏的说法。
她食指微曲,用指节轻扣了下身后的智能墙,原本白屏的墙板便露出和普通电脑类似的桌面。
白彤知道程数现在和时代脱节了十年,于是自动解释道:“这面智能墙就是一块巨大的触摸式显示屏。”
说完,白彤找到对应的文件夹,点开:“程姐,都在这里了。”
程数一目十行地扫视,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这一年来,她们失败了无数次。
这项计划的推进,何止不乐观。在该领域的探索,完全是盲人摸象。每一次的失败都意味着需要从头开始,这种漫长的折磨几乎将她们这些高材生的骄傲磨灭得一干二净。
最后程数的以身试险,甚至算不上是孤注一掷,而是急功近利的不理智举动。
“这一年,从脑组转到影像组的、跳槽到其他公司的,起码有三四个。”白彤说。
大家不是没遇到过挫折,只是,面对看不到尽头的挫折,没人能承受住这种精神压力。
更别提她们团队还有很多心高气傲、恃才傲物的天之骄子,就更加无法忍受这种“钻牛角尖”的行为。
程数勉强维持住冷静,心里却仍不时涌起焦躁。
这项计划永远不可能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整个团队都在分担同样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