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秋望舒几步跑过了拐角,留在她视线里的只剩在后脑勺甩出一个弧度的白色发带,她不禁在心中暗暗笑了笑。
收起笑意后,绿衫少女看着隐匿在昏暗书格中的秋望舒,带着些讨好的意味故意道:“多谢你。”
见这一声成功地叫住了秋望舒,于是她盯着秋望舒有些僵硬的背影轻声道:“其实我身上的钱只剩下两百文了,除去回去的船费,就一文都不剩了。”
盯着秋望舒“无动于衷”的背影,她又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满足而真挚地说道:“所以,有个能安心休息的地方就足够了。”
说完,便放下了手,静静地坐在桌前,一副“没有你的允许,我绝不会再多提一个要求”的样子。
这一番话说完,秋望舒虽然没有动作,可方才的一肚子闷气中却混进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去。
……她说的真话假话?从衣着看,她就是随便当个什么随身的东西,比如说她那药瓶,都够几趟船费了,更何况刚刚还要给自己付馄饨钱,谁能信她真的只剩两百文了。
可是,她若真是有钱,又何必非得骗自己呢?难道就为了在破店里睡一晚,尝尝鲜么?
在心中天人交战了一番。秋望舒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又悄悄偏头看了看她。见她还是那副专注地望着自己的样子,秋望舒的眉头渐渐落了下来。终究还是没扛过自己过于丰富的内疚感,秋望舒回头跨出一步,硬着头皮朝那人看去。
“……你跟我来。”
可是话音落下后,秋望舒便后悔了,因为秋望舒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把情况想得太轻松了。
书肆库房里只有一方凉榻,还是以前云缃姨搬来小憩用的。这长榻如果躺一个人上去倒是足够宽敞了,但两个人那就有些勉强了。
而且,因为只有自己在店里住,这里连被子都只有一床。
原本连书肆的门都不想让她进的,现在居然要跟她挨在一起。一想到这个场景,秋望舒不由得心中又来了气。
都是这个人,两个人明明才见第一面,这人就非要,非要不知分寸地跟着自己。越想越气,秋望舒干脆以咬牙将被子横盖过来,指着左边固执道:“你睡这边。”
两人都横着睡,中间就能隔开了,谁都不碰着谁,虽然腿得受累蜷着,但好歹能睡得安生些。
与秋望舒不同,这人却十分坦然地接受了安排,笑着点头同意道:“好啊,有榻睡自然是好的。”
看她这欣然同意的态度,原本想说的叫她“明早立马离开”的话都只能默默咽到肚子里去。
见秋望舒又不说话,这人却像想起什么来似的,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晌,然后轻声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她问起自己的名姓,秋望舒动作顿了顿,在心中纠结片刻后,她又装作没听见这句话似的,专心致志地继续叠起了手中的外衣。
看到秋望舒这样的反应,难不成还不清楚她的用意么。于是这人眨了眨眼,也并不介意秋望舒的沉默,自顾自接着说道:“不想说的话,那我先告诉你我的名字吧,我叫……”
还没出自己的名字呢,突然,就被原本沉默的人打断了。
紧握着手中的外衣,秋望舒低头,不知为何突然回答了她方才的问题:“阿望。”
声音很轻,也很紧张。看着执意低着头不看自己的秋望舒,她虽然有些诧异,但脸上却隐隐露出笑意来。
告诉对方自己的小名,原是为了表示亲近。可秋望舒这么做,不过是因为不想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罢了。可是,再怎么不情愿,她也还是让自己进了书肆,分了自己一床铺盖,甚至还把名字告诉了自己。
真是个心软的人啊。
轻声笑了笑,少女也并没有戳破,只是像寻常初识的人那样问道:“是哪个望?”
还能有哪个望,难不成天底下会有哪个娘给自己的姑娘取名的时候带这几个“忘,妄,枉”么。
无奈地掀开了被子,秋望舒把脸埋进被子里,背对着她瓮声瓮气地回道:“……东张西望那个望。”
可就算秋望舒这么说了,这人却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回她一句:“好听。”
好听什么好听,自己瞎说的也好听么。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秋望舒飞速钻出被子来,趁这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一口气吹灭了小几上的烛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