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宴今日穿的是一套靛青色、领口嵌了流沙金丝的长袍,里面衬的是白色暗绣浅竹纹的底衣。
他躲懒没簪冠,只跟着草原习俗编了侧发,然后用抹额一压,剩下的长发就那么随意散着。
而赛赫敕纳身量高、身材好,黑色的长卷发加上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就这么一小段距离,好些姑娘都看着赛赫敕纳眼睛发亮,胆子大的,还往他怀里丢花。
赛赫敕纳却板着脸,看都不看那些明艳的姑娘一眼,只牵紧他的手、黏他满掌湿热的汗。
顾承宴摇摇头,拉着他先去找盐商。
草原上的盐大多是崖盐,成于土崖之间、色如红土,有时候也被中原人叫做“桃花盐”。
远远看见他们走来,盐商就热情地打开面前几口陶土缸,将里面的盐块亮给他们看。
崖盐块深红色,质感像白矾,大的少说十来斤,小的则是鹅卵石一般。
“二位买盐?我这儿都是新从凤氐山上挖来的,大块的够用上两三年,小的也保管够半年!”
凤氐山靠近是西北草原上一座著名的盐山,顾驰在边关抗敌时都曾经去过,顾承宴从小就知道。
商人拿出柄刮刀,捡出小盐块放手上,“尝尝?”
顾承宴两只手都被占着,本想松开赛赫敕纳,结果才挣一下,就被这小子瞪了,虎口还被掐。
他叹了口气,只能折断了那柳兰花长韧的花茎,将那花枝顺势别到赛赫敕纳鬓边。
这一下,给赛赫敕纳弄愣了。
顾承宴却看着簪花的少年闷笑一声,转头去沾了盐尝、与老板讨价还价。
——有些盐商粗心,收盐时不管品质,好坏苦淡都不大相同,顾承宴小时候就上过这种当:
他下山买盐,结果带回来的却是祭祀用的苦盐,平白被师叔伯们嘲笑不说,还被罚吃了一晚上苦饭。
顾承宴吐吐舌头,坚持每块都尝,最后和老板谈妥,用一匹纯棕色的走马换了两大罐盐。
除了盐,顾承宴还有些吃穿度用的东西想换,不过那些都是小东西,犯不上用一整匹马。
所以顾承宴请盐商帮忙给两个大陶罐搬上车固定好后,就转头在市集上寻找能够卖马的地方。
把剩下的马换成珍珠和金币,才好拿着去买他想要的箭矢、碗碟、针线和布料。
他正转着脑袋四处张望,赛赫敕纳却变戏法般不知从哪儿又摸出朵淡蓝色的白头翁。
同样学他、动作飞快地将那朵小蓝花别到他耳朵上,然后还对他狡黠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顾承宴:“……”
他摇摇头,果然是个小鬼。
之后,他们给剩下的四匹马换成一袋金币,然后又在马场老板的强烈推荐下,租下顶毡帐。
科布多湖畔的大市集要举办十来天,不仅白天来往商人会换,晚上还有篝火会:
年轻男女弹琴唱歌,勇士们摔跤比射箭。
来草原这么久,顾承宴还从没见过真正的篝火会,只记得娘亲说过——
这是个仅次于麦德勒节的民间盛会,草原牧民热情好客,只要你到篝火边坐下,就有美酒烤肉管够。
顾承宴想见识见识,所以决定带赛赫敕纳住下。
听说要留在这儿过夜,小家伙一开始哼哼唧唧的,但看见他只租一顶毡帐后又突然眼睛发亮,像只看见肉骨头的小狗。
顾承宴不知道一天到晚他小脑瓜里在想些什么,摇摇头,将买来的一应东西收好。
看外面天色尚早,他主动牵起赛赫敕纳的手,拉他去外面的科布多湖畔逛逛。
早上下山时,顾承宴就看见不少羚羊和野马,都在闲适地围着湖水吃草、饮水,见着人也不怕。
草原上的一切都与中原不同,有种说不出的平静,好像上苍都格外偏爱这里的生灵和草木。
顾承宴牵着赛赫敕纳慢慢地走,眼尾弯下来、嘴角上扬着,只觉他上辈子是白活了。
吹着从湖上吹来的徐徐清风,顾承宴正在专心欣赏美景,赛赫敕纳却在走了一段后,忽然拉他站住:
“乌乌。”
“嗯?”
“这是深水湖,”他一脸严肃,“走再远也找不到小鱼的,乌乌想吃鱼,回去我,给你捞。”
顾承宴一愣。
赛赫敕纳却认认真真补充道:“捞好多好多条,给乌乌喂饱。”
“……”顾承宴忍不住乐出声,笑得浑身止不住颤抖,最后干脆给脑袋顶到赛赫敕纳肩膀上。
——这孩子。
笑这么一会儿,他眼角都乐出泪花,抬手抹去那些晶莹后,顾承宴才点点头,没多解释什么,应了句:
“好,等你回去帮我抓。”
赛赫敕纳挠挠头,却在心中默默记住:漂亮老婆爱吃鱼,以后要记着多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