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边的肩头落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右边身子却完全隐在黑暗之中。
那道十分削瘦的背影好似被人从中间劈成了两半,一半笼上朦胧的光晕,另一半则化为虚无。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像是眼前这个女人马上就要破碎消失掉一样。
岑鸢脚步一顿,很快便转身将门关上。
“好端端的怎又下地了?”
他端着煎好的药径直走至桌边,伸手将还冒着热气的药从木托盘里拿出来放在桌上,温声说道:“许是今日你受了惊,没好彻底的风寒又发作了。”
“不过大夫来说无甚大碍,好好将养几日便可。”
可就在他准备伸手去取盘里另一碟东西的时候,无意间瞥见的画面却让他动作一顿,那只手立时僵在了半空中。
从他进屋便一直站在梳妆台前的钟毓,好似一个没有呼吸的木偶。
即便此刻自己进了屋,她还如先前那般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岑鸢的视线扫过背对着自己站着的钟毓,在触及到她赤着的脚时候忽然一顿。
随即微微眯了眯眼睛。
只见那双莹白的脚好像感受不到冷似的贴在地面上,顺着脚踝向上看去,身上穿着的还是睡觉时那身分外单薄的里衣。
“何事如此急忙,连鞋都不穿便下床?”
岑鸢再开口时的声音有些硬,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立刻转身走至床边。
伸手将搭在床尾的外衣扯了挂在臂上,而后又弯腰将床边的一双绣鞋拎了起来,随即大步朝梳妆台前站着的人走去。
直到他将衣服披在钟毓的身上,手上微微用力将人揽着转了个方向,眼前的人也只是随着他的力气转了过来。
看着她血色全无的面庞,岑鸢目光一顿,再出口时的声音里已然裹挟着冷气。
“发生了何事?”
可岑鸢等了片刻也不见人回答,他垂眸看了一眼那双光着的脚,随即弯腰将鞋放在钟毓的脚边,然后蹲下了身子。
他一手托着鞋,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握住一边纤瘦的脚踝,一塞一掂,一只便穿好了。
待两只鞋都穿好,岑鸢这才起身。
岑鸢身量欣长,比钟毓高出了一大截,而此刻站在她面前,整个人的身影竟将钟毓覆了大半。
他垂首敛眉盯着钟毓,想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可看了半晌,也没从那双失了神的眸子里看出些什么来。
岑鸢怕人站在窗口又受凉,还没好全的风寒再次雪上加霜。
他再看了一眼钟毓,见人始终愣愣的之后便不再等,直接俯身长臂一捞,便将人打横抱起。
下一刻便大跨步朝床走去。
却不料还未走至床边,怀里的人就好像突然惊醒般,突然伸出手微微用力揪住了他的衣襟。
岑鸢脚步一顿,随即垂眸看向钟毓。
怀里的人不知何时红了眼眶,她仰头看着自己,如小扇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眼里的泪水要掉不掉。
“岑鸢。”
钟毓看着眼前人想开口唤他,却不料一张嘴,就觉得自己好似吃进了一口裹挟着冰碴子的冷风,喉咙被涩得发疼。
她艰难地呼吸了两下,用尽全力咬开仿佛已被冻了许久的牙关。
“岑鸢。”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空落落的身体里。
“我好像……”
“回不去了。”
第二十六章
自打三年前从锦州被一纸调令调来连山之后,除了京城齐家小世子失踪的那几日,李源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焦躁忙碌过。
彼时的他正扶着阿四的手,十分笨重艰难地从马车上下来。
一阵寒风吹来,李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看着眼前这扇今日已来第三次的大宅门,即便他心绪十分焦躁,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
这什么事还没查出来,他人都先要被折腾死了。
方才在梧鹊街被太傅大人吓出的一身冷汗还没干透,可不等他未坐稳板凳,门外却又一次传来阿四急匆匆的呼声:“老爷——”
李源闻声浑身霎时间便又出了一身冷汗,他目光直直盯着房门口,看着阿四面色慌张步伐匆忙。
待阿四冲进了门,不等他说话,李源便黑着脸率先开口道:“说罢,梧鹊街又发生何事了?”
“是梧鹊街的夫人......”阿四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通红地喘着粗气。
李源闻言闭了闭眼:“她又怎么了。”
“传话的人说夫人刚醒没多久,便又莫名发起了高热。”阿四稍稍缓了口气,这才看着李源将后面的话说完,“还说太傅大人亲自给夫人喂药,夫人却连一口也吃不进,尽数都呕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