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任积雪这样说着,垂着头用自己袖子给兰榭擦着脸上的血,素白的僧袍上顿时沾上星星点点斑驳的红,如冬日里盛开的红梅。
“对不起。”他一边擦着,一边道歉,声音突然哽咽,“兰榭,别恨我。”
兰榭安静的看着,没有说话,在听见任积雪再次说“对不起”时,抢过他的袖子胡乱往自己脸上擦着,擦干净后,飞快松开自己的手,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然后说:“等你什么时候相信刚才什么也没发生的时候,就可以睁眼了。”
任积雪犹豫了下,睁了眼,看见兰榭下巴棱角还有一丝血迹,想也不想便伸手替他抹去,刚擦干净手就被兰榭推开,眼睁睁看着兰榭自己往后退着,离他又远了一些。
刚被任积雪触到的下巴棱角处很不自在,总感觉很烫很烫,兰榭耳根悄悄红了。
任积雪看着他们之间存在的不远不近的距离,有些怔愣,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之间隔的不止是世俗与身份,兰榭在意的也不是这些。
“兰榭,我要怎样才能把你留下?”他无助的问着,祈求兰榭能告诉他留下的方法。
兰榭沉默不语。
任积雪心里有块地方坍塌了,喉咙哽着难受,突然失去了爱这个世间的欲//望。兰榭越沉默,他就越无助,兰榭没有办法,他也没有办法。
现在该怎么办?他要眼睁睁看着兰榭活在挣扎里吗?如果放任不管,到时候兰榭控制不住了,谁来杀他?
没人能杀他。
死一个还是死全世界?任积雪不想选。
他颤颤巍巍起身,不确定道:“总有办法的,我去翻古籍,心魔既然存在,一定也能消失。”
“别去了,没用的。”兰榭声音很小,似是喃喃,任积雪要摒弃所有杂念与风声才能听清,“心魔,杀不死的。”
只能伴随着业火一起传给下一任魔尊,魔族血脉越纯,业火能力越强,心魔也越坚不可摧。老魔尊死后本应将业火与心魔一并给沧渊的,只是他遭受心魔折磨多年,深受其害,舍不得宝贝儿子步他后尘,一早便替沧渊谋好了后路。
“他找了很多跟沧渊差不多大的孩子,想培养一个可以代替沧渊的新任魔尊,可是那些孩子都死在了那个黑池,除了有魔尊血脉的后人,从未有人能活着出来。”
但是兰榭挺过来了,这是连老魔尊都惊叹的意外。
历代魔尊之子都会经受黑池之水洗礼,保证自身能力强大,利于修行,也只有带有魔尊血脉的后人才能受到庇佑,不被池水侵蚀。
经年沸腾的黑池里怨气太重,沾上一点便是烈火焚烧、深入骨髓的疼,绕是老魔尊在一旁以业火相护,兰榭也是吃够了苦头,体验了一把比死还痛苦的洗礼。
从黑池活着出来的兰榭浑身散发着黑气,指尖滴着血,原本幽黑的眼眸沾染血色,彻底与魔族染上关系,以人的躯体活着,靠魔气生长,成为半人半魔的怪物。
“我为什么要活着出来,为什么不干脆与其他孩子一样死在里面,被池水腐蚀,永无来世?”他自顾自道,“为何活下来的偏偏是如此普通的我,我明明也只是个凡人,但我就是运气好,那样都死不了,任积雪,你说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他抬眼看着任积雪,急于想要一个真相,“我有做错什么吗?”
“对不起。”懊悔与不甘充斥着任积雪内心,他觉得自己比老魔尊更加可恨,“对不起,是我错了。”
“你不用总说对不起,不关你的事。”
这个蠢和尚,除了“对不起”三个字就不会说其他的话了。都说了不关他的事,还一直愧疚至今。
连带着让他还俗都肯。
不用对不起。在魔窟的日子也不全然都是痛苦,至少有人经常陪着兰榭,强制给他清理,被人欺负了会第一时间想着叫他去报仇,让兰榭觉得自己对他是有用的……
虽说恩怨要分明,但是沧渊作为仇人的儿子,兰榭实在对他热情不起来,他能忍住不杀那个废物已经很煎熬了。废物似乎很喜欢黏着他,被冷脸相对也没关系,今日不被搭理明日继续来,真把兰榭当他亲哥对待了。
那是四百年间唯一透进暗室里的光,兰榭不需要光,但是也不想赶光走。
兰榭知道太多人畏他,怕他,想要他死,只有沧渊不愿他死。他若死了,魔尊之位就又回到沧渊肩上了,他父亲为他做的一切,杀的那些人,都白废了。
沧渊是念旧情,兰榭却以为沧渊是自由惯了,不想担这个担子。
把自己内心封闭太久的人,连被爱着都是不相信的。就算没有心魔,兰榭也不想活太久,因为他已经一个人太久了,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