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深夜来此,还是因为柳商枝对他允阿斯丽进宫一事毫无反应。他觉得伤神,便来御湖边游走。
柳商枝…柳商枝…
他轻声念着她的名字,柳商陆先前的话如魔咒一般在他耳边打转。
他曾经的那些恨与痛,原来都是虚妄。
命运总爱这般捉弄他,他恨了柳商枝那么久,恨到自己都放下和解了,才终于知道事实真相。若是当年未曾有过那些事,他不会娶妻纳妾,也不会对柳商枝态度恶劣,让她在刚入宫时饱受欺辱。如今的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底气和脸面去对柳商枝表达真心。
年少不可得,终将困守一生。
他直到此刻才知道,从年少时就开始追逐的月亮,其实早就已经照耀到他了。
选择的机会,选择的机会…
他发自内心地想让柳商枝幸福、自由,可他当真敢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吗?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因为祁重连真切地觉得,柳商枝根本就不会选他。
他给了,便等同于放手,等同于失去柳商枝,这一轮明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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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很快到来,宫中各处都为年宴做起了准备。
玉芙宫内,宁嫔在和柳商枝一起清点样册。
翻到一本礼物册子时,宁嫔忍不住叹道:“这些人还真是会见风使舵,哪怕是从前对你不恭敬的,今年送上来的礼物都贵重的很,已经像是…”宁嫔凑近了小声,“送给皇后的规制了!”
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前朝后宫心里,都觉着皇上会立柳商枝为后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柳商枝也没刻意回避:“这事皇帝倒还真没有主动同我提过。不过说实在的,皇后之位如今于我而言可有可无。我很满足当下的日子,只希望我的孩子、家人都可以平平安安的。当然了,”柳商枝笑了笑,俯身握住宁嫔的手,“还有你,湘雅。”
湘雅同她相视而笑,笑过之后,神色又显得有些黯淡:“你一向知足常乐,如果瑶姐姐也能这般想,也能看到自己所有的东西,恐也不会…同我们走到这个地步。”
贤妃的事一直是宁嫔心中的痛,她逃避去面对此事,甚至在贤妃被赐死当日都没有去看她最后一面。可等贤妃去了的消息真的传来,宁嫔又无比后悔自己没有去见她。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伤神了,说说你吧,湘雅。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平日在昭纯宫,可缺什么,少什么?”
柳商枝意有所指,但宁嫔却没听出来,只是道:“我很好,他们知道我与你亲近,无人敢怠慢,什么东西也都是主动送过来。你知道我的,平素也就养养花,看看草,日子倒也闲散舒适。”
柳商枝见她未觉,索性直接点道:“你如今还年轻,我不想看你在这枯耗岁月。湘雅,户部尚书家的嫡子楚越,你还记得吗,我听闻…他如今已二十有六,却始终未娶。”
柳商枝本以为要多说些信息,才能让湘雅想起这个已经许久未打过交道的人,谁知面前人一听见那个名字,便直接打翻了手里的茶盏。
柳商枝一惊:“湘雅?”
宁嫔神色有些慌乱,连忙拿过布巾去擦桌上的茶汤:“莫要再说了,我与他有缘无分,既然已再没有可能,就更不能说这些耽误连累人家了。”
听她这语气,竟也不是同那楚越毫无情意的。
柳商枝心下了然,安抚道:“你莫怕,湘雅,我会帮你的。就算是日后不再论婚事,我也想让你出了这宫墙。”
宁嫔听她这么说,一时百感交集。她心中自是想的,天知道她有多么怀念当年未出阁时,同姐妹们一起游玩的日子,那时当真是无忧无虑,可…
“商枝,天恩难测。妃子出宫这种事素来罕见,你不要为了我冒险。”
宁嫔满目担忧,柳商枝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你信我。”
然而,就在柳商枝下定决心要同皇帝说及此事时,乾清宫那边忽然传下一道旨意,惊雷般在前朝后宫炸响。
皇帝,竟要遣散后宫,允许各妃子回归本家自行婚嫁。
圣旨刚传到各宫,宁嫔就火急火燎地到了玉芙宫来,看到柳商枝的瞬间,眼中就溢出了泪水:“商枝,这是你同皇上说的吗?我真的可以出宫自行婚嫁吗?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宁嫔声音发颤,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素来是个唯父母之命是从的乖顺女郎,父母让她进宫,她即便心中不愿,也不敢奋力反抗。她从一开始就不想进宫,她有心爱之人,有自己所求所愿。可总要有人担起责任,她不进宫,便得是她幼妹顶上。宁嫔不愿如此,便索性选择牺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