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忍冬“嗯”了声,曲腿靠在车边:“那就好好跟着她学,不要辜负她。她本来可以不教,尤其是你这个年纪的。”
阿旺:“为什么?”
翟忍冬余光看到正在往出走的人,把“有个人,背叛了她”放在嘴里,对阿旺说:“把这句话记住就行了,别的不要问。”
阿旺乖巧地点了点头:“阿姐再见。”
翟忍冬:“再见。”
纪砚清出来,看了眼还没走远的阿旺,皱着眉说:“阿旺在家是不是有很多活要干?”
翟忍冬:“嗯,洗衣做饭,劈叉喂马,带弟弟妹妹。”
纪砚清:“每天这么多事,她还能有自己的时间吗?”
翟忍冬看着纪砚清难看的脸色问:“阿旺没有进步?”
翟忍冬以为阿旺母亲没有依照答应她的,尽量不给阿旺安排家务,导致阿旺腾不出时间练习。
纪砚清却说:“恰恰相反,她的进步快得让我惊讶,所以我好奇,她哪儿来的时间。”
翟忍冬想了想,说:“所有人睡着之后,醒来之前。”
纪砚清:“她不要命了?!就为了一个根本不疼爱她的虚荣男人,有必要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
纪砚清的情绪爆发得很突然,和那天在藏冬说翟忍冬帮阿旺是在助纣为虐一样。
在阿旺的事上,她似乎很容易失控。
翟忍冬看着纪砚清紧绷低沉的神色,脑子里有些模糊的念头在迅速滋生。她靠在车边停了几秒,说:“阿旺是为了自己。”
纪砚清蹙眉:“什么?”
翟忍冬说:“几年前,阿旺还没成年的时候,她爸就想把她嫁出去,她哭着求着说能给家里挣钱,才暂时留了下来。现在她19岁,不算小,错过电视台的这次机会,就只剩下一条路——结婚生子,一辈子围着灶台、孩子和男人转。她不想,那就只能不要命地练。”
纪砚清脸上的怒色随着翟忍冬的话渐渐沉寂。
翟忍冬说:“如果不是知道阿旺所做的努力本质是为了自己,我不可能轻易帮她。我不是真菩萨,没有普度众生的心胸。”
翟忍冬的一番话张弛有度。
纪砚清绷着脸站在夜色里,半晌,拿起挂在后视镜上的头盔说:“去趟任姐杂货铺。”
翟忍冬问:“去干什么?”
纪砚清长腿一跨,坐在翟忍冬身后:“拿个快递。”
隔天,翟忍冬才知道快递是给阿旺买的舞鞋,她脚上那双已经穿得快破洞了。
阿旺宝贝似得把新鞋抱在怀里,看一眼纪砚清,看一眼鞋,高兴得不知道怎么说话。
翟忍冬说:“鞋是穿的,不是让你往怀里揣的,换上看看。”
翟忍冬今天把纪砚清送过来之后没有走,她接连两次看到过纪砚清突然爆发的情绪,心里悬起了一柄剑,有种随时可能坠落的错觉。
阿旺抱着舞鞋用力点头:“好!我马上换!”
镜子前,一字横叉坐在地上拉伸的纪砚清瞥了眼不准备走的翟忍冬,说:“翟老板,你对我是有多不放心,还要留下陪读?”
翟忍冬慢腾腾眨了一下眼睛,注视着阿旺:“没什么不放心,纪老师可以当我是在监考。”
纪砚清挑挑眉,侧身鸽子坐,下巴抬起,露出漂亮的脖颈。
……
今天是翟忍冬第一次真正看到纪砚清的教学现场,她的确严厉,但也专业。她的柔韧度、技巧和动作的质感,每一样都无可挑剔,给阿旺示范的时候,不管是转体、跳跃,还是翻腾,她全都能游刃有余的做到完美。她就是网络上说的,天生的舞姬,有开挂的履历,辉煌的成绩,现在蜷缩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
“蜷缩”这个词其实不适合纪砚清,她身披光环,骄傲自信,是众多人争相追捧的光,而非坠落的星。
翟忍冬最终会选“蜷缩”这个词,是因为看着纪砚清的时候,脑子里会反复浮现出一句和她的完美格格不入的话:跳舞从头到尾就不是我喜欢的事。
不喜欢却能跳得那么好。
翟忍冬确信这中间存在着很多难以想象的痛苦。
她历经痛苦才做成的事,现在又亲口否定,还是从头到尾的否定,像被击溃了之后匆忙逃离。
逃出来的,“蜷缩”这个词就合适了。
翟忍冬深黑的目光静而深,看着神色严厉的纪砚清。
“脚背绷直,再来一遍。”
“重来。”
“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