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铎道:“她擅蛊惑,的确颇有能耐。”
说来他夫妻其实都未想过,傅鸾笙最后会死于左文宣之手。
原本云纤以为傅家有什么手段,辖制傅家女,但未想……
将车帘掀开,浅浅微风拂过,驱散了一丝车内燥热。
云纤低头看着自己细嫩掌心,淡淡道:“我不喜她。”
“傅鸾笙从朝凤离去,开始以自己之能为傅家女安排婚事。”
“她权衡利弊,为的尽是傅家和自己的私欲。而明明她也出身朝凤,最懂身处当中的绝望。”
“可离开了,以她手段,本可以置身事外,但她还是选择了与傅绍山兄弟一起,帮他们维系朝凤制度。”
“我不求她成为庇护者,可她也不该转身站到加害者身旁,帮他们伸手按住被欺凌的其他女子。”
“你不知,孙家时候,傅鸾笙与傅知霓斗法折磨那春仙,我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惧怕。”
“更令我难以接受的是,她说起‘傅知娆’以及傅大夫人……”
云纤语气一顿,鼻尖微酸:“和我娘亲还有傅寒之妻有孕时,那种充满希冀和欢快的模样。”
南院男女,她只浅浅跟卫铎提过一二,未曾细细诉说当中详情。
可傅鸾笙以及傅知霓却是知晓,朝凤中再有三人出生,背后意味着什么。
数十条、甚至上百条人命,或许就……
卫铎握住云纤的手,无声安慰。
“傅鸾笙与傅知霓二人不除,傅家便可借她们之势,继续残害那些个从出生便困于牢笼的无辜男女。所以哪怕手染她们鲜血,我也不曾动摇。”
“我先前,以为自己是恨她们的。”
云纤将头转过一旁,看着车外百姓为生活奔忙,渐渐蹙眉。
“我以为我恨她二人助纣为虐,可你知晓吗?听闻傅鸾笙是死于左文宣之手时,我竟只觉得悲哀。”
如傅鸾笙和傅知霓,凭她二人手段,若是男子,怕是无论进入朝堂亦或江湖、哪怕商海沉浮,都会成一方枭雄。
哪怕傅家有一二男丁如她们一般,也不必去戕害那些个女子。
朝凤也好、后院也罢,任傅鸾笙如何手段诡奇,如何为左府谋权谋利,可最后仍旧未能冲出那座无形牢笼。
朝凤,似出了,又好似未曾出。
卫铎抓着云纤的手,越收越紧,他不能理解她为何觉得悲哀。
弱肉强食,天性规律,本道而已。
车内一时沉默,良久后卫铎道:“去陈府那日,我送你。”
她如今到底是上了皇家玉牒的世子妃,想来傅披香不会在光天化日下对她如何,卫铎心知肚明,却无法不担忧。
“有你在,他们会收敛一些。”
云纤知他心思,温柔一笑,反手握住卫铎手掌。
二人回府,静待傅披香邀约那日。
几日时间弹指而过,一大早云纤便起身准备。
王府还在孝期,而她虽不必为傅鸾笙守孝,却也不好穿戴繁琐。
一身素色纱裙,一支素雅玉簪,她便带着银玉去了陈府。
说来陈衡山的官路也是一步步凭借自己或者说是傅披香之能,慢慢爬上去的。
陈衡山之父出身算不得高,陈衡山可冲破氏族桎梏,坐到如今的位置,已是史无前例。
可哪怕陈衡山位极人臣,陈家行事也很是低调。
云纤进门看着陈府摆设,有些微惊讶。
“老太君在府中佛堂等着世子妃,世子妃请随奴婢来。”
陈家下人上前恭迎,云纤上下打量一眼,莫名觉得这人给她一种熟悉感,可一时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劳烦姐姐带路。”
银玉开口,打断云纤思绪。
陈府小佛堂设立在内宅最深处,云纤跟随陈府下人穿过紧窄小道,越过数个院墙,这方来到傅披香所在。
“老太君,世子妃已到。”
屋内木鱼声停下,傅披香缓缓走了出来。
质朴木门推开,屋内烟雾缭绕,佛香独有的味道窜出,令云纤有些恍惚。
领路的丫鬟上前搀扶着傅披香,烟雾散去,这才见到小佛堂真容。
里面供奉着密密麻麻的佛像,当中除了一个蒲团,一张小几,几本翻开的佛经再无他物。
那蒲团透着老旧的黑褐,上头两处凹陷,想是有人日久经年,长跪下磨出的印记。
云纤视线从小佛堂内扫过,又继续打量傅披香。
傅披香年岁已高,不知是否因早年寡母带独儿生存不易的关系,她比上京同辈命妇更显苍老。
再配上肃沉面容,竟显得有几分刻寡。
云纤本以为常年礼佛之人,大多面容慈祥,就如往日鲁家巷子里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太一般。
“你来了。”
轻轻撩起身上粗麻居士袍,傅披香挥手屏退下人,伸手指向园中石凳石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