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楼苦笑:“那么多年同进同出的时光,我以为我二人两情相悦、情意相当。”
“可卫益清却告诉我,他从未想过要娶我。”
她语气哽咽,说完这句忍不住再度落泪。
“你瞧,他就是这样,他不会说不曾中意我,他只会说从未想过娶我。”
若当日卫益清说的是不曾中意过她,她或许……
也就选了其他路。
以江家和太后的恩宠,除了卫益清,她嫁予谁人都可过神仙一般的日子。
她悔不悔?
她是悔的。
“少年时以为站在爱人身旁,与他一起就可抵挡世间一切风刀霜剑,便是饮醋嚼蜡亦是甘甜。”
“所以我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从未想过娶她。
江月楼如今还记得,卫益清坐在御花园的假山上,玩世不恭道:“有什么为何?我娶你会让天下人生猜忌我之心,我无意令皇兄为难。”
“你的身份,江家的地位,都不适合。”
他若娶她,便会被先皇、和当今圣上猜忌。
她还记得自己听见这话,仰着头,笑得天真问卫益清:“若有一日,我嫁给你也不会让你被太子猜忌,你会娶我吗?”
“会吧。”
卫益清利落翻身,从假山上跳下站在她身旁:“许是会的。”
他那日漫不经心一答,便引她入了歧途。
先皇寿辰,四皇子逼宫,宫乱时她趁乱挡在卫益清面前,替他受了腹中一剑。病榻上,她伤重未愈,想到那人一句会娶她,就顺势让秋苓为她抓了副绝子药。
“我啊……”
“说是聪慧,也不聪慧。”
江月楼鼻中一酸:“众目睽睽下替他重伤,这份情他得承,皇家得承。”
“一碗绝子药下肚,江家也无回旋余地,我父兄只能认命。”
“没了子嗣,江家的一切不会凭白交给其他女子的孩儿,所以我有用,也无用。”
没了子嗣,她不足为惧,这点子容人雅量,当时的太子、如今的圣上总还是有的。
“我腹上有伤,那一碗绝子药下肚,当夜鲜红血液流淌了满床。”
“秋苓吓得晕死在地上,我却半点不曾惧怕。”
她不怕的呀,熬过这一夜,日后便朝阳,她怎生会怕?
想到白日卫益清那句误事的蠢材,江月楼哭着笑出了声。
“这天下的蠢材,不止你一个。”
这件事,除了为她抓药的秋苓,世上再无人知晓。
她伤重许久未愈,满朝的御医都瞧不出问题。许是有看出问题的,却又不敢置信。
说出来,也会被当做什么疯言疯语。
“伤重半年,他去江府探了我四次……”
江月楼哼笑:“那时我想着,我二人有幼年之情,我于他又有救命之恩,他既爱慕于我,又怀愧疚之意。”
“如何,这日子都不会差的。”
话音落,江月楼再度落泪:“我二人谈婚论嫁时,先皇有意赐婚,江家地位超然,便是我不能为皇族诞下子嗣,也不该沦至一个侧妃。”
“来日府中抬了妾室,将庶子记在我名下也无人会置喙。”
“是卫益清来寻我,问我可不可以屈居侧妃,他不愿让太子对他生了疑心、忌惮。”
“他兄弟二人……”
想到卫益清前段时日联络郑肃琮,江月楼啜泣:“他兄弟二人一母同胞,手足情深是真。”
“所以当年我哪怕心有怀疑,也点头应下。”
她自诩聪慧,在卫益清问她愿不愿放弃王妃之位时,就已察觉不对。
可她能如何?
路已至此,她一双脚磨得鲜血淋漓方走到眼下,难不成还能半路折返?
而如今呢?
如今他私下联络郑肃琮,又非当年兄弟情深的时候了?
江月楼苦笑:“可我还是应下了。”
“我不仅应下做一侧妃,还亲自去先皇和太子面前,自轻自贱一番,将王妃之位让出。”
“先皇赞我贤德,圣上却是不愿。”
“圣上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他说女子……”
话语一顿,江月楼眼前被水幕遮挡,看不清眼前。
狠狠眨去眼中泪,江月楼继续道:“圣上说色衰爱弛,女子无名无势,老来多凄惨。”
“中馈,是当年圣上私下寻了我兄长,让我兄长出面与卫益清商谈。”
“永安伯府,是江家寻的人选,你亦是被我拉进此局。”
“如今想想,他当年让我放弃王妃之位,怕是心中已有湘王妃人选。”
“只是这些年,我不敢细思,不敢深想。”
身上无力,江月楼侧过身,背靠在廊柱上,望着夜中飘忽烛火出神。
“只好在他生性风流博浪,那一个想要娶的人,怕也如当年你我一般,湮没在岁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