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的。”
瘸腿老丐哭着道:“他们并非好人,我抵不过,且问我时那人手中拿着一块银锭子。那是十两的银锭,有了那十两,我便不必再仰人鼻息,受人接济。”
“有了那十两,我可做个堂堂正正之人,寻一婆娘,过寻常人生。”
“十两银子……”
门光尺已深深嵌进她掌心,鲜红血液滴落融进雨水中,继而消失。
云纤转头看向破败不堪的云家宅院,浅浅笑了起来。
这般大雨,爹爹要忙着收整院中木料,此时多半正手忙脚乱往库房中搬运木头。娘亲也会出来帮忙,说不得还要念叨上几句。
喜妞最喜欢下雨的日子,如今天这样的大雨,它会在院里跑来跑去,再偷偷进到她跟姐姐屋中,甩她们满身满地的水。
祖父会借着天气阴冷,身上酸痛为借口,多抽几袋子野烟,母亲闻见味道,多会放下手中活计,跑去叱责祖父不爱惜身体……
可如今,她的家人化作一捧捧黑灰,顺着脚下雨水,流向不知何处。
“堂堂正正?”
云纤抓着爹爹为她打磨的门光尺,盯着老丐脖颈许久,终忍不住滔天恨意猛一把扎了上去。
老丐疼得哇一声惨叫。
“可惜了。”
烧掉半边的木尺太钝,只勉强扎入半寸。
云纤将之抽出,反身狠狠踩在老丐健全的腿上。
“我知即便没你云家也在劫难逃,所以今日留你性命。但这条腿,是你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报应,亦是你欠我的。”
缓缓将手中残缺的门光尺放于雨中,任由雨水将上头血迹冲刷干净后,云纤才小心将它收进怀中。
“爹爹,你总说积德无需人见,行善自有天知,可让纤儿说,纤儿只觉天地不仁,苍天无眼。”
“杀人放火,带金佩紫,积德行善,反断子绝孙。”
“既如此,纤儿不要为善,纤儿要做恶人。”
雨幕下的云家只余颓垣败壁,可云纤瞧着却觉得温暖。她站在云家院子前,双膝跪地结结实实跪拜三次。
“祖父、爹娘、大姐姐、大姐夫、二姐姐、喜妞……”
“云纤不知来日可还有机会为你们烧一张黄纸,敬一杯清酒,若你们在天有灵,便护我今生可报仇雪恨,斩卫益清首级以慰云家列祖列宗。”
祭拜过云家众人,云纤于黑夜中穿行。
云家与李家离得并不算远,途经李家院子,云纤脚步一顿却是未停留半分,径自离去。
今日过后,世上再无云家三女云纤。
她要进入傅府成为傅知禾,再嫁湘王世子卫铎为妻。
第9章 反常
接连下了几日大雨,山中满是带着腥气的泥土味,云纤将两套浆洗干净的粗布褂子放入包裹,后细细摩挲手中木簪。
这几日她得空,将先前的门光尺雕成木簪,若仔细看,还能辨别出财病离义几字的痕迹。
“你已收拾好了?”
崔继颐进门时云纤正端坐在屋中,神色淡漠,无喜无悲。
他视线自云纤面上扫过,转而打量屋中。屋中与先前并无差别,唯一有些违和的地方便是墙柱边一人高位置,被人用不知什么东西剐出一拳深的大洞。
上头痕迹粗糙且不规整,瞧着像是用尖细之物一下下狠力扎出来的。
看了眼高度,崔继颐道:“你这几日,只学了如何制人咽喉?”
“精一处便够了。”
时间紧迫,如此也有道理。
崔继颐点头:“走吧,我送你进傅府。”
话落,他指着门外马车让云纤先行。
“无需做什么?今日便可启程去傅家?”
见云纤面有疑惑,崔继颐道:“待你进入傅府,自会知晓一切。”
他无心多言,浑身都透着随君之意,去留自便的意味。
这云家的仇,报与不报与他干系不大,云纤知晓这人擅谋算,从出面至今,他满腹算计推搪,无非是不愿她生了依靠之心。
眼下也是出于二姐姐的情面,他愿尽绵薄之力,可再多的,他是万不会管的。
思及此,云纤又冷了三分心肠。
“走吧。”
一脚踏向前,崔继颐却是突然伸手扼住她脖颈。
男人虽非如何孔武有力的人,但这突袭来得迅猛且在意料之外,云纤被拉到男人怀中,挣扎着涨红了脸。
她不停踢打挣扎,对方却愈发用力,不过片刻云纤便觉胸膛升起一阵细密疼痛,如千万细针扎在五脏六腑。
窒息让她提不起力气,手脚逐渐发软,甚至眼前都缓缓浮现出黑色光斑,就在她以为自己今日便要去地府见祖父爹娘时,崔继颐缓缓松开了手。
“濒死的滋味如何?”
云纤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听见这话忽而眸中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