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人不以为意,宋二便愈发谨慎。
来之前,林修逸可是与他说的清清楚楚,当初四位高手夹击,竟在瞬息间被这女子身后之人一击毙命。这女子背后的高手,怕是身手仅次于他。
宋二屏气凝神,以剑柄推开房门。他拎了十二分的警惕,甚至没有在当下就迈步进门。
不想,宋二想了千万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料到,屋内之人当真张狂无忌。就在宋二推开门的一刹,屋内之人点燃桌上的灯芯,烛火刺啦一声,亮光瞬间映照在那女子脸上,叫他们彼此看的一清二楚。
一时间,哪还有什么小心翼翼,什么长剑饮血。
宋二的脑子还未转过弯来,身子就先一步做出反应。他大步进门,直冲到女子眼前。明明已然看的那么清晰,偏又觉得是不是烛光晃了眼,晃了神。
楚惊春姿态优雅地端坐着,眉眼低垂的一刹,一并扬起唇角笑了笑。
怎么能不笑呢?来人看见她的那一眼,心神大震,呼吸间早已乱了节奏。
她轻声唤道:“师叔。”
宋二终于确认,不是幻觉。是一模一样他见过的眉眼,是他师兄养在膝下唯一的徒儿。
宋二的眼睛方才猛地瞪大,这时又是缓缓收缩。
是啊,定然如此。绝色如此,宋二从未见过这世上还有第二人。
宋二早在辗转间听过京城出了位绝色美人,美人在春和楼待客,千两方可见着一面。宋二从未想过此女竟是他的师侄,毕竟她是师兄捧在掌心养大的女孩,如娇娇小姐一般细心呵护,断然不可能流落至春和楼,卖笑为生。
可是……
宋二想起先前到慕云山拜会师兄,只得见一方青花冢,师侄下落不明。
宋二深吸一口气,摒去蹿进脑海里的诸多猜想,径直坐到楚惊春对侧。
“阿春,你师父怎么忽然……他是怎么死的?”
若师兄肯在江湖行走,做那些刀口舔血的买卖,这江湖第一的名头,未必能落到宋二头上。
楚惊春眸光淡然地望过去,宋二满眼焦急,似乎忘了此行所谓何事。
“师叔,您此番前来,可是要杀我?”楚惊春提醒道。
宋二本是身子前倾,双目一眨不眨地落在楚惊春身上,这时猛地缓过神来,身子略略后撤些,一面又是悄然舒了口气。
“哎!说这些做什么?我原先还不知能有什么高手这般厉害,现在想来,定是你师父不放心你一人到京城来,这才暗中保护你。”说着,便是四下打量,一面预备站起身寻找。
“对了,他人呢,我都来了,还躲着做什么?”
银钱之外,自然是师兄弟之间的情谊要紧。
“他死了。”
楚惊春毫不犹豫开口,猝不及防打断了宋二要起身的动作。他的身子就那般僵着,好一会儿才气息不平地转向她。
“你说什么?”
楚惊春仍是静静回望,她始终平静如一滩死水,不起半分涟漪。都是过去的事,如局外人一般讲出来便是。
她道:“大约一年多以前,我及笄那日,他饮了许多酒,大醉酩酊。迷蒙间,他说情至深难自控。”说着,楚惊春唇边笑意显得愈加讽刺。
宋二活了四十余年,自然明白楚惊春之意。
宋二难以置信开口:“是你杀了他?”
他是见过师兄对这个徒儿百般宠溺的模样,甚至略有察觉,那份宠溺有些超脱于师徒的情意。眼见楚惊春这般姿态,大抵也只有这种可能。
楚惊春并不否认,只道:“我只能如此。”
宋二瞬时目瞪口呆。
没有否认,没有辩解,甚至连狡辩都没有说上一句。她坦坦荡荡的模样,仿佛亲手杀死的人不是她的师父,而是寻常一个陌路人。饶是宋二半生杀人无数,当下亦是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宋二才伸手指向楚惊春,指端微微颤抖,言辞不稳。
“你……你怎敢弑父?”
“他一手将你养大,叫你从一个流落街头无人问津的孤女,变得大家闺秀一般。教你认字陪你练武,你就这般杀了他?世上怎么有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
宋二长长地叹着:“他是你的师父啊,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你怎么能?”
宋二越想越觉不可思议,他那个隐居山林不问世事的师兄,居然就这么死了,死便死吧,居然还是死在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儿手上?
楚惊春仍旧端坐着,面色如常,一面照旧敛气凝神。
她轻飘飘反问:“那您说,我应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