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涧懵懵懂懂地听着,时而觉着云雾褪去当一片清明,时而又深陷其中不知前路。
待楚惊春说完,阿涧才算真的了然。原来掌柜的如今这身份,是壳子里的壳,最里面的真相,是她无上尊贵的身份。
阿涧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看了好一会儿,方猛地双膝跪地。
寻常百姓见着天家尊贵,自当跪地拜服。可将要张嘴,又想起此事如此隐秘,怎可容他大声喧嚷?遂只是将脑袋猛地叩了下去,结结实实一声响。
楚惊春仍用着饭,竹箸拿在手上,随意地拿另一头点了点桌面。
“起吧!”她照旧懒懒散散地说着,“没得这些虚礼,往后你只记着,我是你的主子,你唯一的主子,这便够了。”
“奴才记下了。”阿涧说过,方站起身。
然满脑子混混沌沌,实在不够清晰。
楚惊春看他这般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你清醒些,这事满天下的也就你与显临知晓,可不得醉酒说了出去。”
阿涧赶忙道:“奴才此生,永不饮酒。”
奴才……
楚惊春咂摸着这个称呼,转口道:“阿涧,你也算学了一身本事,往后便做我的侍卫吧!”
“是,奴才……”阿涧脱口就要应下,转念才后知后觉地意会出楚惊春之意。
改口道,“属下遵命。”
自今日起,他微躬的脊背似乎都略略挺拔些。奴才与属下不同,少了太多微贱。而他于眼前的女子而言,更是不同。
是啊,不同。这念头一起,阿涧心底便蹿出些莫名的情绪。只是震惊大过一切,叫他无暇顾及。
阿涧回想着方才的要紧事,思索片刻,拧眉道:“那八公主针对您,一心想要您死,这事?”
原先阿涧只觉得楚惊春前路艰难,得罪的人都太过显赫,难以应对。如今却觉,那是主子的亲妹妹啊!亲妹妹竟是一心要她死?
“不妨事,”楚惊春不以为意,“且等等,她会来的。”
“八公主会来寻您吗?”阿涧满目担忧。
“会来的。”
为着好奇,以及唯一的公主身份,会来的。
阿涧转身出门,预备继续查探银杏的行踪和来历,刚走到门口忽然又被叫住。
“对了阿涧,我原来叫楚惊春。”
阿涧怔了下,听她又道:“这个名字倒是许多人知道,只是再也没有人叫过。”
“属下记下了。”阿涧垂首,自今日起,他会将主子的名字深深刻在心底,永世不忘。
“还有,”楚惊春叮嘱,“行医用毒咱们实在不懂,去将济世堂的大夫请过来,说不准何时就要用到他。”
两日后。
楚惊春歪在榻上,懒懒地用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阿涧秉着话。大体都是楼里的事,遇着紧要的,楚惊春便抬一抬眼皮。
阿涧正说着:“闻说显大将军发了好大的火,要驾马来咱们楼里将少将军回去,显夫人好说歹说才派了家里管家来。听说,少将军被架出去的时候还没醒呢,来来往往瞧见的人不少,说的也极是难听。”
楚惊春道:“这些闲言琐碎就不必交代了。”
不过是风流种种,也没什么稀罕的。
“是。”阿涧应着,“旁的大体如常,不过属下瞧着,司予姑娘那处这两日大约要有动静。”
“嗯?”楚惊春看去。
“只是属下揣测,还未有定论。”
楚惊春了然,随即叮嘱:“不要盯得太紧。”若是惊动了,这一步棋便失了意义。
“属下明白。”
阿涧折身退去,不过半刻的功夫忽然又是折返。难得,他一贯如个木桩子,这会儿却是满目凝重似大敌当前。
“有人来了。”阿涧低低道。
寻常客人要见掌柜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阿涧这般可见来者不善,或是大有来头。
亦或,二者兼具。
楚惊春念头刚起,正听着外头烟兰的声音。
“什么人?掌柜的房间也敢……”
话头骤然卡在喉间,楚惊春看向门口的方向,一只手掀开帘幔,后头走来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女子披了宽大的斗篷,帽檐在额前垂下,遮住大半面容。
然而即便如此,楚惊春还是一眼将人认了出来。
怪不得,怪不得阿涧脸色如此凝重,怪不得外头烟兰脱口而出的斥责来了一半,一半又咽了下去。
原是公主殿下。
这端,在瞧见有人不由分说闯进门来,阿涧已然飞速移转到楚惊春身侧,做好了为她防卫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