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时同身上沉寂的氛围不再, 身上仿佛裂开一道口,莫名的情绪沿着裂隙涌出,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动,接过请柬。
江银廓话音戚然,“应该将卢氏带来,让她看看,谢绮因为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魏时同的心脏忽然抽痛了一下,他猝然屏住呼吸,待疼痛缓缓褪去,他吐出一口浊气。
让卢氏亲眼看见泄气的样子,只会令卢氏舒心。
他将请柬揣好,起身欲走出大门,只是一夜未睡,加上心绪不安,站起身时脑子两眼发黑,不禁身形晃动。
江银廓连忙伸手扶住他,魏时同却挣脱了她的手。
“你去哪儿?”江银廓望着他的背影喊道。
“照顾好她。”
说话间,魏时同也没有回头,一路前往节镇府司,调派兵马,准备期间,他换了节镇府司的官衣。
他带着兵前往谢府,将谢家为了个水泄不通,那封请柬还揣在他怀中,谢府上下不肯开门,被贺州军生生撞开,魏时同跨进府门 ,有仆从上前阻拦,被卫兵挥刀斩杀,人人都怕死,几轮过后,无人敢上前阻拦。
魏时同的眼中只有脚下的道路,沿着记忆寻到当时的庵堂,猛然停下脚步。
黑烟如长龙,盘旋至天际,熊熊烈火早已舔舐到栋梁,烧穿屋顶,滚滚热浪翻卷,活人无法靠近半步。
烈火中, 庵堂大门紧闭,而一扇格窗却还开着,火光中,魏时同在那扇窗内,望见一双摇晃的双足,其中一只脚上的僧鞋,已经掉落。
那一场大火,将庵堂烧成白地 ,焦尸蜷缩在灰烬之间 ,早已面目全非。
卢氏宁肯自缢焚身 ,也不愿在见魏时同与谢绮,用壮烈的死法明示自己的态度。
大火被人扑灭,魏时同望向满地狼藉,心中怆然,回身时,他望见了那位名叫惠春的女管家。
隔着人群,女管家向他一拜,魏时同甚至没有来得及张口,传她前来问话,惠春的唇齿间溢出黑血,身体一软,轰然砸在地上。
第23章 交换(2)
身边的仆从蹲下身,纷纷将她扶起,而惠春的目光坚定而果决,定定望向魏时同,很快没了气息。
一场由过去引发的刺杀,到最后也无法寻求一个结果。
回去的路上,贺州军跟在身后,街上几乎不见平民,人们或躲在屋檐下,或站在巷子里,无人敢挡他们的去路,魏时同骑在马上,放眼望去是安静的石街,连成片的酒幡牌坊看不到头,在风中猎猎作响,阴云之中,日光穿透裂隙,金光笔直如刀,劈在地面上,化作光斑散落于屋顶檐角之间。
浓烈的情绪渐渐沉淀,悲伤悄然漫上心头,魏时同一路无言,回到魏府时 ,江银廓还在,正坐在床边, 魏时同走上前,望了望昏睡的谢绮 ,由于失血过多,她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高热不退,嘴唇早已不复柔软水润,如同久旱赤土,皲裂起皮。
魏时同开口间早已没了底气,他轻声对江银廓说:“我有些后悔,带她回来。”
江银廓默了半晌,忽而站起身,伸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这一下抽得又狠又准,魏时同直觉耳畔嗡鸣,面皮发麻,热辣辣的痛感缓缓袭来。
江银廓定定看向魏时同,“醒一醒吧,做了这么多, 你早已骑虎难下,一旦回头前功尽弃,贺州官员会被尽数屠杀,妻儿老小一个不留,面对叛军,这便是朝廷给的结果。”
文卷还摊放在桌案前,今日江银廓进门时,便留意到了那些东西。
她望向桌面,”在丁水郡相遇时,谢绮曾传信给我,想让我逃走,或许那个时候,她已经做好了与你血拼的打算,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五步之内,你不是对手,更何况还中了毒,可你没有杀她,或许这就是她同意的原因……你与周道山不同。”
由于谢绮遇刺,魏时同决定春日亲征,届时河水上涨,利于贺州军作战。
谢绮醒来时,立春刚过 ,冻土将化未化,她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似乎是龙涎的味道,扭头观望,发现不远处的桌案前,正坐着的一道人影。
“魏时同?”
谢绮张了张嘴 ,声音滞涩,魏时同闻声颤了一下,良久才抬起头,发现谢绮真的醒过来,眼中浮出释然的意味,仿佛什么沉重的东西,在他身上散去。
他放下文卷起身,快步来到床边, 又矮身坐在地上,伏在床边,视线与她平齐。
魏时同说:“你流了很多血。”
江银廓试图伸手,拉住他的手,却发现做不到,恍然想起,自己的左臂 ,已经被周家的幼子斩断。
想到从此以后自己无法再执刀,谢绮不禁有些怅然,这几分心念被魏时同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