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平平无奇的插曲缓解了万川内心的负担，他看着毛茸茸的小狗满地撒欢的样子，脸上也逐渐出现了淡淡的笑意。
他酝酿着告别的话语，准备回家和姗姗过年。
“李博士一家还好吗？”
万川还未说再见，赵美娟抢先又开启了另一个话题。这个问题她从下午开始就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问出口，但她偏偏选择了这个时候。或许是为了避开现在的家人，或许是才想起来。
时机，有时候更接近于真相。
万川摇头答：“挺好的，忙着工作，也不常回家。”
“这样。”赵美娟先是笑着点头，后说，“你摇着头却说挺好的，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
“是。”万川承认，但没有解释，反过来也问了她一声，“那您呢，过得还好吗？”
年初一到年初三都是家人在一起循环观看春晚，或者自家人玩扑克牌，自娱自乐，并没有立即走亲戚。所以小区很安静，安静到可以进行任何谈话。
万川预计这一谈话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考虑一下将手中越发沉甸甸牛奶先放在了门口光滑的方形石头上，这应该是他们随意搬来坐着晒太阳用的。
“不好，也好不了。人要等，日子要过。守不住孩子的爸爸，那就守着孩子还在的念想。”
赵美娟没有半点犹豫，打开的话匣子关不上。这几句话思路清晰，表达明确，有种她似乎为了将这话说出来，已经等待了很久的样子。
“我是不是很残忍？”她这样形容自己。
时过境迁，豁达的话说出口很容易，可赵美娟清楚的知道她的内心远比人们所知的过去还要凄凉阴暗。可如果不这么做，她也会被黑暗吞没，会和熬不下去的孩子爸爸一个下场。
就当是自己骗自己，也要活下去。
万川既然会找到她，自然也对他们失去孩子之后的事情做了跟踪调查。孩子被抱走，意味着家就不再是家了，几年的寻找都石沉大海，熬不下去的父亲自杀了。寥寥数语是万川对这个未完成故事的总结，这做法比赵美娟所形容的自己更加残忍。
“有信念支撑总比行尸走肉强，事情会有结果的。”
万川原本就是个积极乐观的人，他的内心无比强大，强大到没有什么事情能打垮他。安慰了无数人，也在某一天接警得知家附近潜进了一名在逃犯，而姗姗正好休息在家。那一天他铆足了劲成功抓到逃犯，紧接着六神无主地赶回家，直到看见毫发无伤的妻子，他悬着的心才放下。
或许担心是多余的，或许做法也很鲁莽，但面对有可能发生在最亲最爱人身上的危险，是个人就会丧失理智，情急之下就会露出和平时不同的样子来。
赵美娟还能这么健康地生活着，万川觉得是不幸中的万幸。美好的家庭被意外摧毁，打击沉重，那不是光靠简单的安慰就可以振作的。
“能活着，还能梦见女儿，挺好的。不过就是每次梦见时总是见到的最后一面，那个时候李博士的儿子也在。做梦次数多了，也分不大清楚那时的真实情况。”
“你的意思是，当时昱迟也在？”
这个节骨眼上居然带出了这样的关键，万川原以为他们下午谈的已经是意外收获了，可不曾想小孩之间的交集竟然如此不可思议。
“都是襁褓中的婴儿，我也说不清。只是那个时候，我家孩子旁边确实还停着一辆婴儿手推车。”
赵梦娟在认真回想，那些可怕的片段根本无法隐藏在记忆的角落，它们总是时不时占据整个人的思绪，令人颓废不堪，坐立难安。她根本不需要回忆就能说清楚，但她还是谨慎地思考了。
万川不可思议地侧了下头，按理就当时两家人的住址来说，出院了再碰面的机会不大。不过世界就是个圈，地方就这么大，在没有约定的前提下还能偶遇也正常不过。
“你说过当时你不过是和别人闲聊了几句，再回头就发现婴儿车里的孩子不见了。如果旁边真的还停着另一辆婴儿车，那孩子父母肯定也在周围……或许你有见到李博士他们能够证明当时昱迟在场吗？”
冬日的一天即将结束时，冷风就会悄悄爬上树梢，然后拂过人们的耳朵、鼻子、嘴巴以及嘴唇，加剧它们干燥皲裂的程度，告诉他们不要轻视大自然，不要违背大自然的意愿。
赵美娟听到这本是自己亲口讲述的话时，犹豫了。脸上浮现了惭愧与深深地内疚，她也问自己这样隐瞒的意义在哪里，是因为到了现在还想为孩子的爸爸保留一个好父亲的印象吗？
“不是我。”良久后，她叹息着说，“那天不是我带孩子出门，是老林看我太累了，主动要带着哭闹的孩子出门逛逛。他是个好父亲，更是个好丈夫，可人们私下将他传成了不负责，活该遭此痛苦的人。不是老林的错啊！是我让老林进小店里替我买东西的，只是那么一会儿的工夫！就那么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