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完了又一篇诗歌,安静地看着秦思意熄灭了床边的小夜灯,而后抱着枕头穿过寝室,幼稚又黏人地说到:“我昨天做了一个恶梦。”
秦思意好脾气地将床让出了一半,掀开被角让钟情钻了进去,才刚准备闭眼,后者就忽地凑到了耳畔。
他跟着对方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同样侧身将手从被窝里拿了出来,裹着微凉的空气,轻声答到:“我已经不生气了,但你以后要听话一点。”
说这话时,秦思意正背对着窗台。月光在他的脸侧勾出一道浅淡的弧线,那双眼睛却是明亮的,星子似的在钟情的凝视下闪烁着,从冬夜里轻易蒸腾出夏季才有的炽热。
后者不由将手移到了对方眼前,茫然地探出指尖,极轻地在对方的睫毛上点了点。
“有东西掉在上面了。”
“帮我拿掉吧。”
秦思意顺着对方的动作闭上了眼,他安静又温驯地将手搭在了枕边,在即将入睡的前一秒,模糊地察觉到,似乎有人贪心地覆住了他的手背。
第39章 预感
『“可不可以,不要变成大人。”』
树影在白色的纱帘后婆娑轻摇,钟情失眠了,睁着眼直勾勾盯着屋顶,又侧耳仔细去听秦思意的呼吸。
他有些不好确定对方的想法,分明那双眼睛里应当装着和自己一样的情愫,可偏偏那些话语和行为又好像是只在拿他当一个过于缠人的学弟。
秦思意离他很近,钟情是可以去吻对方一下,但是他没有。
他害怕对方会突然睁开眼睛,将他的一切努力变成随着夜色隐去的狂热幻觉。
“Or new Love pine at them beyond tomorrow.”(注1)
钟情将睡前秦思意念过的诗歌呢喃般复述了一遍,捡着第三节的末尾叹息似的沉吟,好像那是句不该被认真诵读的诅咒,又或是一篇无法诉诸于口的禁诗。
第二天上午,老师带着钟情和其他几个学生去了一场与青少年艺术相关的座谈会。
他原本是可以和其他人一起回来的,但钟情犹豫了少顷,继而提出,自己能不能去市内的游泳馆看看。
林嘉时要在同一天参加新年以来的第一场比赛,青年预选赛的坐席向来不满,轻易就让钟情买到了亟待售出的门票。
他顺着指示走进去,穿过走廊,从那个方正的入口进入了明亮的赛场。
落座后,他颇有耐心地环视了一圈,末了不算多么肯定地将目光落在了某个人的身上。
日子到了这一天,钟情已经不知道自己怎样祈祷才算是真正对林嘉时好。
他可以祈祷对方在药检时就被筛掉,也可以祈祷对方顺利地跃入泳池。
前者必然会让对方被禁赛,而后者也未必能让林嘉时拥有一个值得看好的未来。
长期服用药剂导致的器官损伤是不可逆的,不像泳池边响起的指令,偶尔也有退回起点的可能。
钟情看见,林嘉时和其他选手一起,展臂朝泳池的另一头游了过去。
大抵是因为对结果并没有多少好奇,他在确认对方选择了第二条路后就起身离开了场馆。
返校的巴士在山脚的坡道口就缓缓停下了,钟情从那辆红色的老旧公车上跳下来,沿着绕满了枯藤的围栏向上走了许久,就在将要见到校门时,秦思意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没有任何理由出现的地方。
像是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见钟情似的,对方在看到他的一刹那流露出了未曾掩饰的错愕。
秦思意顺着视线转过身,那些藤蔓便映着夕阳的余晖,让影子扭曲着爬到了他干净的脸上。
钟情没有戳破,好像也同样意外地对着围栏另一头的少年问到:“学长在这里做什么?”
“去帮布莱尔先生送一点资料。”
对方的回答要等到钟情结束提问后的十数秒,他或许是临时编了个理由,也可能只是不确定该以怎样的立场去与钟情交流。
总之那双手空荡荡垂在身侧,接受着钟情的审视,末了在突至的狂风里解脱一般攥紧了尚未扣好的外套。
“我去看了林学长比赛。”钟情开始继续朝校门的方向走。秦思意跟着他,隔着绵延的枯藤,离得极近却也没办法真正越过那道围墙。
“晋级了吗?”秦思意随口问到。
“嗯,入水很好。”钟情便也随口撒了个谎。
他就和所有路过场馆的普通民众一样对一场预选赛毫不关心,遑论这其实还是一个与林嘉时有关的话题。
两人沉默的间隙,钟情穿过了那扇半开的大门。
他一下子来到了秦思意的面前,看着对方的眼睛低声道:“是已经送完了?”
后者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窘迫地又将衣领攥紧了些,胡乱地回应了一句:“嗯,打算回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