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言又止地仿佛将什么话咽了回去,吱嘎踩着林间的枯叶,良久才冒出一句:“今年夏天你打算去哪里?”
钟情不会懂,这句话对于秦思意来说就好像一句警告,指向明确地提醒着他,他的母亲不可能接受正令他悸动的缘由。
夏天是并不属于秦思意的季节,那是紧闭的门窗,母亲不安的目光,以及幻觉一样,隔着墙壁传来的咒骂与尖叫。
“回江城。”他在这句回答之后将手从钟情的掌心抽了出来,掩饰似的抱在了书本的另一侧,再没有和先前一样怀着不敢表明的心绪去靠近钟情。
迈出林荫那一瞬,冬季的寒风裹着雾气骤然从湖面上扑来,秦思意这才侧过头,又一次靠近了钟情所在的位置。
哪怕闭着眼,他都能猜到,对方正在看着自己。
“有人和我告白。”秦思意听见,钟情的声音呢喃般在耳畔响了起来。
像是由这六个字组成了一道魔咒,秦思意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躁动。
他有些难受地始终让视线落在脚下,唯独听觉在无措中愈渐警醒,慌乱地将对方的话语排列到了最优先级,隔着薄雾去探听钟情究竟做出了怎样的回应。
“我要说什么才好?”钟情的语气甜津津的,并没有最初在那把长椅上的抗拒与忸怩。
他像是在享受他人爱慕,傲慢且讥诮地用那些真心去试探秦思意,不自觉就从话语里流溢出一种近乎残忍的纯真。
“我要接受吗,学长?”
他已经比对方高过了小半个脑袋,贴着秦思意的脸颊说话时便格外强势地将倾身向对方靠近。
后者只能被迫停下脚步,故作镇定地将下巴扬出一个自以为足够倨傲的角度,仍旧回避着钟情的视线,冷冷答到:“要问你自己。”
“要是我说我想试试呢?”
“那你就告诉那个人啊!”秦思意突然抬高了声量,他郁愤地盯死了钟情,稍克制了些情绪,继而说到:“你来问我干什么?你想答应就去答应,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知道自己是不该有这样的反应的,对方想要恋爱也好,只是好奇也罢,一切都与他毫无关联。
甚至按照布莱尔先生的说法,秦思意更应该给出答案,去引导或是去指正。
可是他的心脏却在听见钟情的反问时格外短促地抽痛了一下,绞出从未有过的窒息感,让他在惶恐的同时莫名也生出了对那句话的抗拒。
秦思意发现,他并不想让钟情喜欢上其他任何人。
“可我在问你。”后者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
“钟情。”到底还是林嘉时看不过这场闹剧,他伸手拽住了钟情,少见地并没有纵容对方继续下去。
“秦思意没有义务满足你的所有要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或许是拽住对方时太用力,林嘉时的手臂在说话间又一阵阵地痛了起来。
他掩饰着将手垂回了身侧,颇为无奈地继续到:“不要太小孩子气了,耐心等一等。”
彼时的林嘉时并不知道,钟情在与他对视的数秒里究竟想说些什么,他只能看见对方渐渐舒展了紧蹙的眉头,无甚表情地抚平了被揉皱的衣袖。
他还当对方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只是尚且留着些来不及藏好的懊恼,于是也没等钟情回答,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眯眯的就说到:“走吧,快要上课了。”
而假使此刻的林嘉时能够翻开钟情的年鉴,那么他一定会看到,自己的名字在被墨水盖过之后,又用鲜红的笔迹被写了出来。
钟情太懂怎样依靠秦思意的心软去拿捏对方,他或许还没有办法达成自己最终的目标,可至少他懂得怎样修复两人之间的关系。
因此,还没等到下课,一个小纸团就从斜后方被丢到了秦思意的桌上。
后者在打开前回头朝钟情的方向瞥了一眼,对方正摆着一副格外委屈的表情,老老实实低头做着笔记。
【对不起。】
被揉皱的纸条上只写着这样简单的三个字,秦思意不知道钟情在为哪句话道歉,却也不好就这么忽视这张纸条。
他将指腹沿着褶皱抚了一遍又一遍,甚至笔墨都被染上了指尖,许久才忧悒地落笔,在下课铃响之后将纸条递了回去。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下次,下次,再下次。
秦思意的性格其实并不像初见时那样傲慢,那更近似于一种流于表面的伪装,而表象之下则是极少被人窥见的优柔。
他总是温吞又纵容,放任钟情不断越过他设下的底线,溺爱一般,在不知不觉间被对方逼进了角落。
“学长。”
“嗯?”
“我其实一开始就拒绝了。”钟情在这天夜里悄悄拢住了秦思意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