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很早就注意到了来自靠近书架处的视线,极难形容,是一种不包含任何负面情绪的探究。
可与此同时,舍长的眼神里也并没有任何一点好奇,他似乎仅仅是在观察,并试图分析出什么他需要的线索。
跟着钟情的举动,秦思意在稍作理解后回头望了过去。
舍长没有将视线避开,而是由着它们交汇,越过弥散在夕阳里的尘埃,短暂地停滞了几秒。
他仿佛看出了秦思意的不解,指尖点点手边的资料书,提示一般,将目光压得更沉了些。
秦思意戴着眼镜,但仍对着那本书眯了眯眼。
书脊上的烫金早已剥落许多,只能从剩下的字母间依稀辨别出,这是一本与心理学有关的书籍。
意外的,秦思意没有再去细看书名,只微微抿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转身回看钟情。
窗外的最后一束光,在他回眸一霎没入了夜色。
它极快地从秦思意眼前划过,流星似的,在钟情脑海中,留下了曾闪烁过的虚假印象。
那双眼睛随之隐入阴影里,变得晦暗不明。
幽深且清冶的色彩流溢而出,盯得钟情久违地感到了慌乱。
秦思意大概是对他说了些什么的。
对方红润饱满的嘴唇在台灯的光晕下翕动,将一切的纯真都变成了令人神魂颠倒的奇异魔法。
钟情骤然回忆起初见的一眼。
也是同样的心跳如擂,进退失据。
他战战兢兢地呼吸,生怕惊扰对方,几乎就要窒息。
而秦思意永远都像现在一样轻慢地笑。
恰到好处地勾起些唇角,不动声色地在优雅中添上几分惹人注目的引诱。
——
图书馆里的光照设施不算太完善,吊灯正悬在秦思意的头顶,只是稍微向书本凑近的动作,由自身所产生的影子就会遮挡住眼前的文字。
他不适地向一侧挪了点,手肘斜放上桌面,将原本板正的外套撑出了突兀的折角。
钟情被对方的动作吸引了注意,无所事事地转了几下笔,打量起了对方难得不显得合身的着装。
秦思意其实并没有扣上扣子,他在落座时将其解开了,钟情甚至还记得对方的十指当时是怎样活动的。
他想,秦思意或许正放松地将双腿交叠着。
衣摆堆在西裤上,刚好就能折出同样的褶皱。
钟情的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催促着他低头看看,去验证自己的猜想。
但理智与受到的教育告诉他,在这样的环境里是不该做出他所设想的行为的。
那应当只出现在私密的场合,仅限于情人或爱侣间的调情。
钟情不算秦思意的情人,也尚且未能成为爱侣。
因此,他能做的,就只有维护好自己道貌岸然的表象。
想到这里,钟情不太高兴地将自己的领带扯松了些。
他顺道解开了最顶端的纽扣,在这所守旧且纪律严明的学校里,大胆地表现出了被约束好的放纵。
秦思意又盯着他笑了。
钟情没能发觉对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观察自己的,两人的目光相触时,秦思意便已然托着下巴,将视线聚在了他的脸上。
幻觉似的,钟情认为,有什么正在一下接着一下,有节奏地踢在他的小腿上。
隔着西裤的面料,他不敢确定,那是否就是秦思意的鞋尖。
可这张书桌底下,似乎不应当再存在任何其他东西了。
钟情数着拍子,就像秦思意教他弹琴时那样。
他发现后者的食指也跟着小腿上的触感,于同一秒,轻轻敲在了桌面上。
昏暗的灯光成了秦思意的面纱,朦胧遮住他的五官,让钟情不由开始怀疑,那点笑容也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江城剧院里上演的茶花女毫无征兆地重现在脑海。
钟情回想起玛格丽特娇艳的容貌,放荡的过往。
而此刻,噙着笑的秦思意恰与故事中的主角重叠,像极了开场时,游刃有余地拿捏他人真心的茶花女。
回去的路上,钟情开始缠着秦思意聊天。
他问秦思意,是否还记得在剧院观众席里的对话。
后者茫然地顿了下脚步,很快又跟上,清泠泠答到:“忘掉了。”
春末的月亮升起来,高悬在坡道尽头,塔尔顿旗帜的后方。
秦思意站在了钟情和明月之间,眉目微垂,自然地流露出近乎于悲悯的神态。
他温吞地笑着,目光不似先前的轻佻,高挑单薄的身影裹上月色,溶溶漾在夜风里。
钟情突然抬手去捻对方的嘴唇。
不断地搓揉,将本就漂亮的唇色染得更为靡丽。
艳色的唇瓣与这样静谧的夜晚形成了令人瞩目的反差,钟情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思意,后者不反抗也不迎合,而是用相似的眼神向他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