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固然憎恶文峄山,但从未想过要置他于死地。
变故发生得太过于突然,让她有一些始料未及。
在当下的光景之中,张晚霁抚平心律,凝声问道:“他现在人在何处?”
天香和烟罗彼此相视了一眼,有些拿捏不定殿下具体是什么心情,烟罗道:“文府出事后,沈将军就被召见入宫了。“
父皇召见沈仲祁?
张晚霁心间打了个突,莫不是要问罪?
毕竟文峄山是文国昌最宠爱的幺子,文峄山死了,以文国昌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放过沈仲祁?
“不行,我要去见父皇。”
不敢再想下去了,张晚霁搴起裙裾就朝府外走去。
烟罗与天香急匆匆地跟随在身后。
张晚霁急着上轿子,身后烟罗说了句什么,她没有听清楚。也没有时间去顾及了。
她现在就要去宫城!
踩着一片辚辚有序的马车声,不过一刻钟的光景,张晚霁就抵达了崇政殿。
殿前戍守森严,地上铺满了雪,宫人正在扫雪,见了她要进去,下意识要近前去通禀传告。
张晚霁摇了摇首:“我自己进去。”
侍卫为难道:“陛下正在同先锋将军说话,氛围有些凝重,殿下这时候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第五十七章
侍卫与宫人们皆是想要劝阻, 但到底是迟了一步。
张晚霁搴起裙裾,踩着一片濡泞的碎雪,就朝着崇政殿速速行去。
比及到了殿前, 尚未来得及进去, 隔着一段距离, 就听到了父皇愠怒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朕一直在等你凯旋, 你立下战功, 朕自然好拔擢你, 但是你如今, 竟是做出了这等事, 也不跟朕商量一番,你眼底还有朕吗?”
帝王盛怒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 荡曳出了一片持久的余声。
张晚霁听得委实有一些心惊,十六年以来, 从未见过父皇发过这般大的火。
她想要知道沈仲祁是什么反应, 但等了许久, 皆是没有等到他的回覆。
鎏金色的日光穿过了参差错落的廊柱,大片大片地洒照下来, 她循着光影望去,看到殿中的玉阶之上, 跪着一道人影。
少年背影冷峭,轮廓线条峻肃,俨如一座沉默的山脉。
因是逆光而跪, 背对着张晚霁, 是以,她看不清他的具体思绪, 也不知晓他在想什么。
成康帝指着案上的一堆折子,愠声道:“你看看,今日早上,御史台就送了一批折子过来,里面有多少折子是弹劾你的!”
沈仲祁终于响了:“臣做此事,无怨无悔,愿领罚。”
“你!”成康帝显然是被气得不轻,龙袍轻曳,遥遥指着跪在地上的重臣,“好好好,你既然要领罚,朕成全你!”
张晚霁听到父皇说:“来人呐——”
张晚霁心中陡地沉了一沉,这一会儿,要亟亟进去,却被守在殿外的璋公公拦下:“圣上正在气头上,殿下过一会儿再进去也不迟。”
张晚霁凝声道:“不能再等了,再等的话,沈仲祁会出事的!”
她心心念念的人在里面挨罚,她怎么可能会作壁上观?
不可能的。
夫妻本是就是同心,就要应该风雨同舟、同舟共济,断没有各自为营的道理。
张晚霁罔顾璋公公的劝阻,直截了当地奔入殿中。
处于盛怒之中的帝王,看到了宝贝女儿,满腔怒火瞬时被镇压了下去,温声问道:“柔昭,你怎的来这里了?”
“你现在不该来”这句话尚未问出口,张晚霁就行至沈仲祁身旁,也一并跪了下来。
沈仲祁感受一阵软糯的气息从身侧传了过来,抬眸望去。
女郎仿着他的仪姿,跪在地上,因是出走得急,她没得及披大氅,身上只有一席合卺襦裙,裙裳单薄得很,穿堂风一吹,她的身影轮廓就显像了出来,衬得她弱不胜衣,纤细易折。
雨刚停,天间复又落下了一片细细密密的小雪,她行走得急,面容和耳根处皆是蘸染了一层薄红,像是被冻红的。
张晚霁的面容本就是雪白如瓷,被霜雪冻红的时候,那一层红,就显得格外明晰。
沈仲祁稍稍蹙了蹙眉心,眸色黯沉。
张晚霁能够感受到沈仲祁的注视,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哪承想,身上陡地一暖。
她的眸睫在晦暝的空气之中微微地颤了一颤,视线的落点慢慢落下,她看到了披在自己身上的玄色镶绒大氅,鼻腔之间,尽是他的凉冽气息。
张晚霁后知后觉,原来沈仲祁将自己的毛氅给了她,怕她冷。
张晚霁心中生出了一片悸动,偏眸看了他一眼。